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高伊洛 通讯员 毛晓娜 刘顺兵
“你看，这株长到2米多了，比人还高！”6月16日，枝江关洲岛烈日当空，77岁的薛传根例行乘艇上岛，看望他的“孩子”——疏花水柏枝。
这种极度濒危的植物，是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可固沙、抗洪、绿化，被誉为“植物大熊猫”。岛上，100多万株疏花水柏枝迎风摇曳，构成了长江流域最大的疏花水柏枝群落。
薛传根曾任枝江市顾家店镇河道堤防管理段段长，长期致力于长江岸堤防护和生态保护工作。
从17年前在岛上看到濒危疏花水柏枝的第一眼，到退休后在岛上建起管护哨所、扩繁育苗基地和关洲岛珍稀动植物保护站，薛传根将所有心血都倾注在疏花水柏枝上，成功实现疏花水柏枝人工扩繁。大家亲切地称呼他“根爷爷”。
“消失”的濒危物种回来了
4.5平方公里的关洲岛是个石滩，遍地都是大小不一、光滑如缎的石头，第一次登岛的人通常走得磕磕绊绊，年逾古稀的薛传根却如履平地、大步流星。
今年植树节一早，薛传根就带着村民们，将刚繁育出来的1000多株疏花水柏枝幼苗移栽到沿江护堤上。挖坑、栽苗、培土……每一步大伙儿都格外小心。
“这些‘植物大熊猫’，过去主要生长在三峡库区。三峡工程蓄水后，疏花水柏枝曾一度消失。”薛传根介绍，2008年，中科院植物研究所专家在关洲岛惊喜发现了疏花水柏枝的踪影，关洲岛独特的土质和多石地貌，十分适合疏花水柏枝生长。
“尽管当时在岛上只发现了零星一片，还是很激动。在这之前，我从没听说过这种植物。”他说。每隔两三天，薛传根就会登岛，查看疏花水柏枝的长势。
前些年，个别村民将牛羊牵到关洲岛吃草。薛传根发现后心急如焚：“这么珍稀的宝贝，哪能被糟蹋？”
他干脆在码头旁建起管护哨所，遇上人多的旺季，一天24小时吃住都在这里，以便第一时间上岛管护。
“疏花水柏枝不怕水淹和干旱，一身铁骨。如果被淹，它可在水下‘闭气’；水位下降后，它又能立刻‘复活’！”一说起自己的“孩子”，“根爷爷”的话匣子就收不住。
“以前这里一片荒芜，江堤崩岸，垃圾成堆，村民们都不敢靠近。”枝江市同济垸村村民段家全回忆。1998年之前，顾家店长江大堤外寸草不生，每逢汛期，崩岸、溃堤险情频发。为改变这一现状，薛传根动员村民们退耕还林、护壤固土。他走村串户，耐心劝说，逐渐改变了村民们的观念。大家开始在河滩上植树造林，汛期险情大幅减少，江滩的生态环境也逐步改善。
扩繁培育 让“植物大熊猫”回归野外
随着关洲岛上疏花水柏枝群落不断壮大，2022年，薛传根自筹10万元在管护哨所旁建起扩繁育苗基地，帮助“植物大熊猫”拓展生存空间。“光保护不够，得想办法让它扩繁，回归野外。”他寻思。
薛传根开始自学钻研疏花水柏枝的习性，取回关洲岛和顾家店江畔的泥土不断实验，向三峡大学、西南大学的专家请教。没有高科技实验室，薛传根就在田里搭起大棚，靠从前种棉花“塞苗”的经验作支撑。缺乏控温、控水设施，他就用土办法和老经验一次次尝试。
凭着轴劲和韧劲，失败了十多次的薛传根终于攻克了迁地保护、种子成熟和繁殖等难关，疏花水柏枝种植面积从1920亩扩大到2250亩，总量突破100万株。其发达的根系和无惧旱涝的特性，护佑着关洲岛在洪水季节寸土不让。
目前，基地已成功扦插12万株疏花水柏枝，其中1万多株从人工大棚“安家”野外，为河岸带珍稀植物的保护与利用提供了宝贵样本。
2024年，薛传根又试验了双根扦插新扩繁技术，相较2023年的一根扦插，存活率从60%提升到95%以上。
“这是疏花水柏枝扩繁的又一个重要突破！”经常来基地科研的三峡大学生物与制药学院生态学科教工党支部书记吕坤表示，作为濒危植物，疏花水柏枝能达到如此高的存活率，实属难得。
不仅如此，扩繁成功的疏花水柏枝还被输送到三峡库区、南京等地的长江护岸工程上，如同绿色卫士一样，为长江岸线固沙绿化。
三类珍稀“大熊猫”的长江见证
初夏时节，同济垸村江畔，一排排整齐的疏花水柏枝释放着旺盛的生命力。
“江滩附近原来一株都没有，现在有上万株，全是我们扩繁移栽过来的。”薛传根自豪地说：“目前我们正在为关洲岛申报疏花水柏枝原生境保护点。”
在薛传根影响下，很多村民们也自发加入保护队伍。“江边环境的变化，大家有目共睹，我们都愿意跟着他干！”同济垸村村民段家全说。
“在共抓大保护中，昔日名不见经传的关洲岛，如今正成为大自然‘稀客’的生态栖息地。”顾家店镇党委书记吴栋洲介绍，随着植被的恢复，岛上又发现了自然生长的秋华柳等20多类保护性物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黑鹳、中华秋沙鸭等飞禽，接连到此栖息。
为让这些“稀客”免受惊吓，顾家店镇组建关洲岛珍稀动植物保护站，规定除科研考察外，每日参观接待量不得突破20人，上岛后必须服从“禁区”管理，以最大限度保护生物多样性。
在2800亩长江防护林和100多万株疏花水柏枝守护之下，曾经荒芜的关洲岛一带，变得水清岸绿。近年来，薛传根又东奔西走，筹集200万元在同济垸村打造了一座江滩公园。
回程的快艇上，“根爷爷”点开手机里的一个视频说，现在的关洲岛，同时拥有“水中大熊猫”江豚、“植物大熊猫”疏花水柏枝和“鸟中大熊猫”黑鹳。“它们的栖息和归来，不就是长江生态最好的见证吗？”
【小科普】“两栖大熊猫”疏花水柏枝
疏花水柏枝是一种神奇的濒危两栖植物，夏季洪水期落叶休眠，冬季枯水期生长。它的种子亲水，可依靠花柱漂浮在水面上，并在水中萌芽。
这个“植物大熊猫”喜欢温暖湿润的环境，花果期为6至10月，极少数植株12月份还在开花、结果。它一身“铁骨”，不仅耐水淹和洪水冲击，还不怕沙土掩埋，主要分布于中国湖北巴东、秭归和四川巫山地区，多垂直分布于海拔80-130米之间的长江干流、江边及沟谷的荒草坡里。近些年，在长江四川宜宾江安段、长江上游支流岷江流域四川省乐山市境内等地也有发现。
三峡工程蓄水后，库区水位不断上涨，原来的消落带逐渐消失，新的消落带形成，疏花水柏枝的原生环境被破坏，原有物种濒临灭绝。近年来，长江流域多地采取了就地保护和迁地保护，并辅助以人工繁殖，同时开展了野外回归引种栽培试验、繁殖体系研究等，以建立新的疏花水柏枝种群，增强其物种的自我繁育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