橱窗里的应城古时候

湖北日报客户端 2025-02-25 08:47

题记:这片土地何时形成的,确实的地质年代,无记载也无法考证,因为至今未发现一枚饱受沧桑的化石。走进博物馆,橱窗里的应城古时候,却是活生生的。

一号展室:新石器时期门板湾、陶家湖遗址

那是时间富裕得难以形容的时代,短短的一截橱窗,动不动就是几千甚至数万年。解说词里说那是新石器时期城址,但在橱窗里的日光灯下,却没有丝毫的古时气息。

5000年前,应城便是屈家岭、石家河文化的中心地带。门板湾遗址位于城区西南3公里处,是一个20万平方米城址为中央,城外周围分布数个半从属聚落、面积达110万平方米的区域性遗址。陶家湖遗址位于市区西18公里处。遗存面积约67万平方米,平面呈椭圆形,与门板湾城址一样,有土筑城垣和壕沟环绕,是南方原始农业聚落最有代表性的典型遗址。上世纪未,考古专家对应城门板湾、陶家湖遗址进行了抢救性发掘。覆盖的土层也整体揭开了,距今巳迄5000年的城垣、壕沟、房屋、院落显现出来,还散乱着一些陶罐和石块。专家认为,同-县治内发现两座新石器城址实属罕见,被确认为“20世纪中国考古重大发现”。

橱窗里,用现代技术复制的、土著三苗后裔的城址,不远处是大富水,很安静也很美。那是一个野兽与洪水横行的日子,由于筑了城与濠,他们过着稳定而又平安的生活。房子虽然简陋点,但土坯砖砌的墙体粉刷平整,门窗齐备,还有点如今“四室一厅一院”的模样。房子的一侧建有栅栏,关着被驯化了的动物;刚捕捉的被绳子拴着,趴在那里的它们很不服气。那个时代,白天是劳作时间,没有人在休息,或端着一杯茶走来走去找人闲聊。老人也很少,大多在三十岁左右就早早地离开了人世……

二号展室:商周时期蒲骚故城

古人类居住从山洞开始,经历以树为樑的草屋时代,最终过渡到以部落聚集为主的城垒、城池。今天的湾村、集镇乃至城市,无论大小,都没有走出那个雏形。

蒲骚故城遗址,位于应城西北的田店,距城区20公里。《左传》记载:“鲁桓公十一年(前701),楚屈瑕将盟贰、轸。郧人军于蒲骚,将与随、纹、州、蓼伐楚师。”春秋时,应城属周朝封地国的轸国和郧国。当年的蒲骚故城,西北依崎山,南望大富水,紧邻驿道通大洪山,便于屯积,郧国亦在此筑城,长年陈兵抗衡楚国。楚莫敖屈瑕与郧军的“蒲骚之役”就发生在这里,以楚军全胜告终,蒲骚并入楚国版图。上世纪70年代,考古团队在城址附近的巡检司一带,发掘出土了只有商朝贵族才能使用的青铜酒器——爵、斝以及提梁鸮卣等珍稀文物,佐证了蒲骚城曾经风云一时的往事。

故城是么模样,橱窗里没有。只知道蒲骚这一地名的传说,源于采诗人的灵感,可以追溯到《诗经》年代。故城近邻的大富水和沈湖,岸边长满了芦苇和蒲草,天风吹过,万籁萧萧,如同上苍的高吟。《诗经》的诗句俯拾可得:“彼泽之陂,有蒲与荷……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硕大且俨。寤寐无为,辗转伏枕”,蒲骚因此获名。想当年,驻守郧军时时与茫茫蒲草为伴,寂寞思家是常有的,最有意义的事莫过于饮酒,没有人不喜欢。有酒的黄昏,成了他们的精神自留地……

三号展室:春秋战国时期三孤冢古墓

对峙吼叫,是古人最初情绪不满的反映。渐渐有了掷石头、族群对殴,乃至发生持矛持刀、部落与部落的原始战争,应该是主导者的欲望,逐渐演变为暴力征服的过程。

据《雍正应城县志》记载,楚武王五十一年(公元前690年),武王率楚军再次伐随,大军渡过汉水,武王便心力交瘁,死于进军途中,葬于樠地。现属陈河镇王郑村王家湾后的一台地,古称樠地。见此地三冢并峙,似若小山,考古者称之为三孤冢古墓。后人在邻近的马旺咀建了一座蒲骚庙,塑供楚武王像,以祀祭吊。新中国建立后的历次文物普查,在应城东南的长江埠境内,清理挖掘战国墓群4座,还发现了张家台等数处春秋遗址。墓地掩埋的是楚国将士的骸骨,出土的器物有陶鼎、陶壶、陶豆、陶敦、铜戈、铜剑、铜削刀、铜箭、铜簇等50余件。当年的长江埠距秦国边关安陆不足百里,可以想象秦楚大军多次恶战的情景。

陈列在橱窗里的电脑绘图告诉我们:二千多年前,应城东南面是一片沼泽,古云梦泽的边缘地带,西北则为丘陵岗地,适于垦田,适于屯兵打仗。这里先是楚与郧、后是秦与楚的交界之域,成为春秋战国时期的古战场之一。这里应该是他们安息的地方,如果不是一次偶然的发掘,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曾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那些随葬的器物磨损得很厉害,这能证明使用频率不低,一定经受了数见不鲜的腥风血雨。不知多少年过去了,它们的主人早化成了黄土,它们还残存着,成了那个年代鲜活的印记。

四号展室:南北朝时期应城置县

县治,是始皇帝的又一发明。他撒下的这些网,似乎不大不小,看得见摸得着,难得有漏网之渔。千年实践证明,县治应该适应中国管理者与被管理者的基本素养。

南朝·宋孝武帝孝建元年(公元454年),朝廷析安陆县南境置应城县。以“地处要冲,乃安、荆二府咽喉,郧襄东道门户,应置城为守”,故名应城,又称“蒲阳”,从此开启应城县治的历史。古今的应城版图没有多大变化,东南以府河、汉北河为界,杨河、田店两地为最北,西边则以汤池为界,面积1000平方公里左右。西北丘陵岗峦,崎山、团山、白沙山,连绵叠翠;南部湖乡平川,龙赛湖、东西汊湖、三台湖,星罗棋布。俗称应城“三宝”的汤池温泉,雾笼云蒸,而膏盐矿藏暂未发现。“应城”二字,最早进入大众视野和文献记载的,目前只有李白游历汤池时,吟诵的《安州应城玉女汤作》这一诗篇。

置县,应该是划时代意义的大事,值得欢天喜地,可惜橱窗里没有记录。置县后的应城,曾以城阳、浮城、应阳为县名。无论怎样变换,“蒲阳”则是应城人一直相传、沿袭的雅称。隋唐年间,县城迁于现在之地。人们不能忘怀蒲骚之宗,遂取山之南、水之北“移阳”之说,以蒲联阳,故称“蒲阳”,使“蒲骚”话古催新,传之不竭。从古时的蒲阳端木、蒲阳书院、蒲阳试院、蒲阳八景,至如今的公园、街道、学校、医院、商场、书屋乃至文学刊物,都以“蒲阳”命名。草木枯荣,人事代谢,唯有蒲阳情结还深刻人们记忆里。

五号展厅:唐宋时期的县衙

字面上“衙”,是人为制造的一份约束,让生命丧失自由天性。自从衙门问世,人便有了官与民之分。世界表面上的秩序似乎好了一点,实际上的对立与危机却无处不在。

据考证,应城置县百余年后,隋大业初年的公元605年,县署才从西北的蒲骚城,迁至应城版图居中的现今所在地。唐显庆年间,时任县令在县衙东始建黉舍(后称之为学宫、孔庙)。至此,一座县衙与孔庙并重的风水格局,一直延续到上世纪末。从明景泰年间(1451年)开始,至清朝末年间,对应城县衙的修葺及扩建连绵不断,仅记录存史的就有20余次,虽然有些劳民伤财,终究使其成为荆楚屈指可数的、庄重而不失典雅的县衙,在江汉平原颇具影响。可是令人痛心的是,到21世纪初,时任主政者竟然心血来潮,县府大院被强拆建了商贸城,千古县衙就这样被毁于一旦。

橱窗里有一张清光绪年间的县衙布局图,看上去还象模象样,千年了还不显“老”。解说词里讲的,却令人不是滋味。原来这座县衙从生到死,总是多灾多难。张献忠攻陷应城,县衙灰飞烟灭。太平军破城掠地,县衙一地废墟。民国初年军阀混战,被人纵火烧毁一大半。解放战争时期,县衙仅存残垣破壁。真实的场景已难以搜寻了,一座县衙承前启后、沉沉浮浮千余年,就这样在不经意间,消失在历史雾霭中。如今走近县衙旧址,还能感受到旧时升堂的鼓点韵律,像一条河流一样流过来,时而舒缓,时而激荡,绵绵不绝的缭绕,让人浮想……

六号展厅:宋明时期的孔庙

中国最多的是孔庙,圣人的精神生命还是不朽的。几千年过去了,他的学说有些被传承,有的被移植,被淘汰的也有。所以说,世界上的一切,不可能都是一成不变的。

在应城,有座闻名的孔庙,初建于宋元符二年(1099年),是江汉平原幸存甚少的孔庙,湖北省政府将此列入全省文物保护单位。应城孔庙始建时称之“学宫”,不久便毁于战乱,直至明洪武十三年(1099年)重建。明成化七年(1471年),改建学宫为孔庙,筑大成殿,供孔子牌位,始行祭祀礼仪。明清时期,应城孔庙历经九次大规模整修,时任知县领先捐俸,四乡百姓踊跃参与,孔庙重光,振家兴邦。自1906年始,应城图书馆、博物馆相继设于孔庙内。2008年,顺应民意的应城孔庙与景区俢缮工程竣工开园,孔子第77代后裔孔德铭親临祝贺,为孔子塑像敬献了第一柱香,祝福应城人民的明天更美好。

孔子是世界级的学者,这个橱窗当然容不了,解说词却推出应城民众尊孔的许多场景,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因为应城号称是“人杰地灵”之域。回首一下,孔子与子弟坚持游学16年,应该是走遍万水千山,吃遍千辛万苦,真是不容易,试问今天的我们谁能做得到呀?据说,孔子有一僻好,不管路途多短多长,事必坐牛车。想想还是有道理,过去毕竟当过相国,而今毕竟还是先生,应该有起码的礼仪与待遇呵!“学而优则仕”。孔子的思想还照拂着中国,看看每年一度的高考前后,有多少人在跪拜,多少颗虔诚的心在颤悠……

七号展厅:明万历时期的尚书坊

牌坊,是世界上华人独自拥有的。一座牌坊连续着一个动人故事,有些确是用心之人杜撰的。纸糊的、砖木结构的牌坊最容易被毁,就是石头的,也不可能永垂不朽……

明万历年间,神宗皇帝御赐“三代尚书”坊,为应城籍人李铭、李世秀、李幼滋祖孙三代建表。随后,一座面宽6米、高12米、通体汉白玉建造、意蕴盎然的“三代尚书”牌坊,当时座落于应城县城西街。李幼滋祖居应城西乡河头湾,祖父李铭明弘治年间以岁贡任泰河县,父亲李世秀在明嘉靖二十八年任永清令。李幼滋于明嘉靖(1547年)中进士,先在闽苏豫皖秦冀多地任职,后回京官至工部尚书,因治理黄河有功,皇上大悦,感慨李家祖孙三代为官,终于成就一位贤能臣工,遂御赐“三代尚书”坊表,以彰显天下。三代尚书坊命运多舛,后屡遭兵祸多有损毁,最终毁于“文革”之中,实属撼事。

“三代尚书”牌坊的照片陈列在橱窗里,不知哪时候拍摄的,有点黄泛之色。记得小时候到县城走亲戚,总是在石牌坊下穿来走去,虽不知是何物,印象还是有的,并不是想象的那样高大,石块表面还有些涡涡洼洼。从古至今,应城虽无龙、无凤、无帅、无大师类的顶尖人才光耀四海,而部长、将军、教授之类的大人物还是有一些。究其因果,无非是应城水陆要道与信息源四通八达,经济还算富足,悠久的重教育和蒲骚文化,尤其是应城人喜爱挑战、敢为人先的特质基因,都为人才辈出扎下了根基,这些值得传承和弘扬。

八号展厅:明成化时期的城墙

墙,无论是屋墙、城墙,还是植物墙、金属墙,好多生命无此种意识。唯有人热衷于各类各式的墙,这是敌视意识的起源,一旦扎了根的仇恨,可以毁了别人也包括自己。

应城置县伊始便无池也无墙,直到千年后才筑城垣。公元1470年,时任应城知县汪清调集乡民,挖壕筑坦历时一年峻工。城垣布局十分讲究,北倚古城台,背告大富水,基脚宽丈余,内外濠深一丈,既具城防功能,又颇有厚重气派。城墙东西长740丈,南北450丈,周长5里,设六门为首:东曰“怀仁”,西取“辅义”,南为“立礼”,北名“秉智”,应置之城终于名副其实了。之后多少年,坚持对城墙修复扩建10多次。饱经沧桑的老城墙尽管伤痕累累,依然庄重挺拔,雄威尚存。自1956年拉开拆除序幕始,一处处城墙夷为街道,数里濠河被覆盖筑屋。时过境迁,而今我们只能在应城公园东侧看到-截仅存40米的旧时城墙模样。

记得应城老县志里的城墙绘制图,与橱窗陈列的差不多,只因朝代更迭城墙规模有所变化而已。城,盛也,能造就一方及至辉煌。想当年,大明盛世造就这么一座县城,如此“固若金汤”,安定多少老百姓的心呵!新中国的诞生,迎来持续的天下太平,人们纷纷走出城与墙的重围,不拘一格地投身改革开放洪流,我们这一代人是何等幸运。随着古城墙体一截截的倒下,雄劲厚重、睥睨四邻的那种昔日景象,渐渐淡出人们的记忆。幸存不多的古城墙,也陷入高楼大厦的围困之中,成为人们怀古与好奇的一种情境罢了。

九号展厅:明嘉靖时期的膏垌

峒,是人为掘进的巷道,粗暴掠夺矿资源的始作俑者。饱经沧桑之苦的矿物质,终于重见天日、为人所用。从此,点燃一夜暴富的欲望,成全了各式各样的梦。

《湖北通志》载:“明·嘉靖年间,应城西团山北麓,因岩崩,石膏矿苗始露。”公元1524年,是蒲骚大地苦不堪言的一年,“地震有声”,暴水叠加。“撞河”的洪水与地震一起发威,瞬间撕开团山岭,岩崩而矿苗初露,应城开启与膏盐相伴的时代。至今,团山北麓与大富水相交的半边山绝壁上,尚存一个直径1.5米的峒穴,这是先民依崖采膏最原始的峒,俗称“狗爬峒”,只见峒上方为风在页岩,峒壁为红色颗粒沙岩,依然莹光闪烁。此处至小宋坡湾一线,宽200米、长2公里的地带,“狗爬峒”遍布,地面千疮百孔,便是明嘉靖年间最初形成的采掘矿区。应城膏盐业发韧于此,不折不挠,不舍不离……

没看见“狗爬峒”的模型,只好沿着橱窗里的示意图,去现场踏访。穿越茫茫林海,来到团山北麓,只见半边山如刀削斧辟。透过藤蔓荆条,还见得一层层青与白叠合的石膏,深深嵌在绝壁之中,如用携手的杖竿敲击,还有零星的膏块坠落大富水,激起令人浮想联翩的浪花……历经500个春秋,应城膏盐业从“白龙”撞岩、掘山成峒、取鹵熬盐,到矿井过河、“盐砖”现身、“牵羊出圈”,风雨历程,惊世骇俗,创造的财富如山,积蓄的血汗成河,谱写了民族工矿业史上的光彩篇章。其利与弊,也是值得后人铭记的。

十号展厅:清顺治时期的寿林禅寺

禅宗,中华独树一帜的佛教派别。而今寺庙教派林立,谈经论道盛况空前,实际上是一些围观者在寻找丢失的心理依托与平衡。宗教也算精神围城,进出都是不容易的。

应城寿宁禅寺溯源该是宋朝,闻名的道远禅师道场,原址在县北荒原上,屡遭洪水侵损毁于明初。清顺治四年(1647年),寿宁禅寺复建于城北倒口处,晨钟夕磐,午忏朝经,一度为禅师之典范。清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寿宁禅寺移至城东重建,后因战火而荒废。1933年,矿区垌商募资再度修缮寿宁禅寺,从普陀寺请来藏经数卷收藏,一度香火鼎沸。抗战时期,日军侵占寿宁禅寺为营地,后沦为废墟。1995年,人民政府批准在城东烧香台再建寿宁禅寺,时任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仆初欣然为寺院题名。现今的寿宁禅寺,占地百余亩,建筑面积近万平方米。殿楼亭塔错落庄重,千年古刹重现肃穆景象。

橱窗里的老照片也多,但都不是地处烧香台的寿宁禅寺。也是,这座小山丘在三百年前,才被称作烧香台。据说,当年一些信男善女去木兰山朝拜,都会在这里歇脚,燃香一炷,心默大愿。明末清初时,有位嘉太和尚来到这里,修建了一座三角草棚,还设一神龛,被香客称为草庙。那时候,这里算是一方净土,植被茂密,鸟语花香,每年三月三,许多男女在这里踏青观光拜佛。正所谓,人的一生说不清楚也道不明白,见景见佛如同见自己。心存敬意,对得住应该对得起的,便可以与佛平心而论,不用下跪了。(张新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