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缝制足球外壳 受访者提供
生产车间的足球内胆 受访者提供
义乌国际商贸城 摄影：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张奇
1978年，义乌江湾崇山村的货郎担 图源： 中国摄影杂志微信公众号
温从见的原创设计球衣正下厂制作 受访者提供
何晋奇店里的串旗 受访者提供
吴君勇的车间内堆放的足球产品 受访者提供
温从见店里的原创球衣 受访者提供
□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余渊 赵德龙 张奇
开栏语
北京时间11月21日零点，万众瞩目的第22届世界杯足球赛将在卡塔尔隆重开幕，32路豪强将为大力神杯展开为期28天的厮杀。这是这项大赛第二次落户亚洲，也是有史以来首次在北半球的冬天举行。
世界杯是球迷的节日，也是经济的狂欢，搅动和刺激着各行各业。即日起，楚天都市报推出“打卡·2022世界杯”专题报道，全方位聚焦这一全球体育盛筵。
11月7日，立冬，义乌天气晴朗。
当地人说“立冬晴，一冬凌”，意思是立冬当天如果天晴，预示这个冬天会很冷。但对生产足球的吴晓明来说，这个冬天注定不会寒冷。卡塔尔世界杯前夕，他的工厂出口纪念品足球已达到100万只。
按吴晓明的话说，世界杯年为义乌商户带来的订单收益，“一年能顶两年”。
有人说，义乌常常在某个时段充当起“世界中心”。义乌体育用品协会估算，在整个世界杯周边商品市场的份额中，义乌制造占到约70%。
在义乌标志性的国际商贸城，印有Made in China（中国制造）标识的足球、球衣、喇叭等小商品，每天都在发往世界各地。
吴晓明的梦想是，有朝一日，自己生产的足球能代表义乌制造，出现在世界杯赛场上。
4小时生产一个球
在接到卡塔尔世界杯官方授权纪念品足球订单的那一刻，幸福和烦恼几乎同时降临在吴君勇身上。
对于酷爱足球的吴君勇来说，能将兴趣变成工作，便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但让人发愁的是，受疫情影响，加上熟手短缺，如何保证订单按时交付要费很大的周折。从今年3月起，吴君勇的工厂早上7点就开工，他和妻子也到车间搭手，厂里除周日晚不加班，平常都要加班到晚上9点之后。
吴君勇是老板，要安排车间生产、出差采购材料，还要随时对接客户，“忙起来恨不得有三头六臂，一人干两个人的活”。
在义乌做一个足球要多久？吴君勇给出的答案是：4个小时。
“都是流水线作业。”吴君勇说，足球生产虽不是尖端工艺，可也需经过十多道工序。他做足球销售9年，开厂当老板2年多，至今许多工序也不熟练。足球由外壳和内胆组成，外壳皮革需经裁剪、印色、机械缝制等工序，再套上内胆最后人工缝合。
吴君勇说，最后一道工序需要手工缝11针，新手从学会手工缝制，到能够稳定生产，大约需要培训6个月。
在创办自己的工厂前，吴君勇在义乌做了近10年的体育用品经销商，这期间国内足球产能已经很高，但他还是时常拿不到货。南非世界杯期间，“呜呜祖拉”热销，他为了找货，还曾跑到永康市，吃了不少找货源的苦，所以决定自己开厂。
2020年着手建厂，砌墙、涂漆、吊顶等环节吴君勇都亲自上阵，拍摄视频记录在网上。也正是这些类似于“纪录片”一样的视频，让他得到“官方”青睐，他和卡塔尔世界杯很快有了联系。
过去8个多月里，即便在睡梦中，吴君勇也隐约听到车间的机器轰鸣声。就在10月下旬的一天，1.2万个足球，从他的工厂出发运往卡塔尔。至此，已经有近70万个足球带着吴君勇的足球梦漂洋过海。
球衣订单猛增三倍多
日韩世界杯的五彩假发、南非世界杯的“呜呜祖拉”、俄罗斯世界杯的奖杯……几乎每一届世界杯，都会出现至少一个爆红单品。
在义乌的商家们看来，这些单品就是商机。
今年是世界杯年，做球衣的温从见早早有了打算：设计自己的原创球衣，引领潮流。喜欢足球，许多球队球衣的款式、设计元素，他早已刻在脑海，如澳大利亚的袋鼠，加拿大的枫叶。他一直在思索，如何将这些元素，融合创新设计到他这一次的原创球衣中。
今年3月，温从见开始设计球衣。将脑海中形成的方案，手绘出大致图形，再与印花厂反复沟通，确定出方案。为达到更满意效果，他还会对定下的设计稿作细节修改，如巴西队球衣，起初用了知名球星内马尔“10号”元素，后来改用其它样式，颜色也变过几次。
设计完成后，温从见给32支世界杯参赛球队中的10支热门球队，做了订制版样。客户们看后反响很好，有的当即表示要订4万件货。这令他很惊喜，很快就完成所有32支球队球衣的设计。在他看来，自己设计的球衣能跟正规的比赛服区分开，球迷们能一眼看出是什么队的球衣，但图案和花纹又跳出了正规比赛服。
温从见认为，世界杯比赛对于球衣等商品的超高需求，会很大程度上刺激公司业务增长，而赛后公司也会增加新的客户。从4月份开始，他的公司就陆续接来自全球外贸商的订单，“去年全年订单是100多万件，但今年三四个月就做了200多万件，而今年5-8月，比去年同期增加了3到4倍”。
温从见说，目前公司外贸订单已近尾声，少数补单正在加紧生产。他留有30万件球衣，准备迎接即将开启的世界杯国内市场，“国内单子，一般在世界杯开赛前10天左右开订”。
从业以来，最让温从见高兴的，不仅是订单逐年增加，而是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期间，他意外在电视上看到球迷穿着自己公司制造的球服。
“那一刻真的很激动。”他说，期待今年在赛事直播画面中看到自己原创设计球衣的身影。
“收益一年顶两年”
卡塔尔世界杯还未正式到来，今年吴晓明工厂出口的足球已达到100万个，价值大约2000万元。按他的经验，世界杯举办年为义乌商户带来的订单收益，“基本一年能顶两年。”
进入体育用品行业多年，吴晓明早就嗅到了世界杯商机。2014年巴西世界杯，他卖出了150多万个足球，此后每届世界杯开赛前一年，他都会安排人手准备足球生产。
吴晓明不是球迷，却和足球结缘27年。从销售代理做起，再到开工厂生产足球，先后经历了6届世界杯，生意也越做越大。
一个足球，吴晓明拿在手里，闭着眼也知道所用材料、球体弹性、圆整度等参数。2000年，他创建了自己的足球品牌，对足球生产工艺烂熟于心。自2012年开始，他便开始与一位西班牙客商合作，如今西班牙马德里当地社区赛事所用足球都是由义乌提供。
今年7月，吴晓明接到订单，对方要求生产10万只印有32强国旗的纪念足球。这是一个获得卡塔尔世界杯官方授权的客户，工期要求只有50天。
吴晓明说，在他的经商理念中，一切为客商服务，想尽一切办法满足客户需求。义乌从不失信，因此国外客商遇有紧急订单，都会第一时间想到义乌，没有义乌做不到的，只有顾客想不到的。
网络上，有“内事不决问百度，外事不决问义乌”之说，义乌售卖的小商品数量，可以预测美国下一任总统、世界杯最有胜算球队……这些传闻也是义乌人的谈资。
世界杯冠军的最终归属真能预测？在义乌奖杯制造商姚远（化名）看来，客户没下订单前，工厂不会贸然提前大量生产某个国家球队的商品，当然在赛事后半程，工厂可以根据各个国家球队应援道具的订单数量，预测世界杯最终归属。
姚远回忆，2016年美国大选期间，义乌市场中特朗普应援道具订单量大，义乌商人“成功”预测到特朗普将赢得总统大选。但成功预测世界杯冠军球队还没发生过，不过有消息称，从目前销售量来看，英格兰、巴西及阿根廷可能是今年的夺冠大热门。
在义乌市奇奇文化用品店里，此次世界杯32支参赛球队组成的串旗，以及颜色各异的世界各国国旗被高高挂起，看上去十分醒目。
“世界杯的订单都在8月底出完了。”店主何晋奇说，今年为世界杯生产的产品包括手摇旗、串旗、车旗、旗帜披风等。32强名单确定后，陆续有客户前来询价、下单，原本8月初就可处理完全部订单，但受疫情影响，中断的物流直到8月22日前后才恢复，订单就拖到了8月底完毕。
何晋奇2014年入行，当时恰逢巴西世界杯，热度非常高。他估算，今年世界杯的订单量不如前两届，不过相比前两年还是要好很多。
“比去年同期多了一两成。”今年他增加了不少新客户，基本都是卡塔尔当地对旗帜有需求的商人，前来找他定制。销量最大的单品是32支球队队旗组成的串旗，这类旗帜在各种装饰场合用得着。
世界杯物流专线
如今的义乌街头，有地道的中东餐厅，还有东南亚菜。路边咖啡店常见中东人手持长烟斗喝咖啡，街上常有非洲小哥用流利中文喊着“老张老王”。
“国际范”似乎已融入义乌的血液里。
义乌标志性的国际商贸城，不少出口业务在这里产生。商贸城共分五个区，外加一个服装市场，有6栋楼，在地图上像个写反的“7”字。出租车司机说，如果在每个商铺停留1分钟，那么逛完商贸城需要3个月。
义乌人的商业基因，是改革开放激活的。即便是一名出租车司机，也曾开过外贸公司，有的卖过水晶，有的做过服装。谈起国际局势，多能滔滔不绝。不少商户说，受世界杯订单驱动，今年产品销量相比往年增长不少，估计10%至20%，更有商家称增长量达到50%，恢复到了疫情前水平。
据义乌海关统计，今年前8个月，义乌出口体育用品38.2亿元，出口玩具96.6亿元。对巴西出口75.8亿元，增长56.7%；对阿根廷出口13.9亿元，增长67.2%；对西班牙出口42.9亿元，增长95.8%。
义乌制造“踢进”世界杯、走向全世界，不仅源于产品优质，也有强大的物流运输加持。据媒体消息，9月中旬，义乌开通了“世界杯专线”物流，经由这条海运线路，足球、球衣等“球迷产品”经由宁波港、上海港出海，20到25天就能直达卡塔尔的哈马德港。
在义乌从事物流的戴铄（化名）介绍，顾客的货品如果从上海港直线发往卡塔尔，几天即可到达，但货轮需要在其它港口停留补货，所以到卡塔尔需要20多天。
义乌一家国际货运代理企业的负责人说，公司的国际发货业务集中在中东地区，每个月出七八百个货柜，由于近期海运费价格下降，为赶上世界杯最后发货期的客人变多了，“公司9月份的货量，相比前一个月增加30%左右。”
菜鸟国际供应链运输团队高级物流专家胡斐介绍，义乌海运专线助力国际商贸城的商户，在世界杯开赛前把货运到卡塔尔乃至世界各地球迷手中。菜鸟也在短时间内整合不同的运力资源，为义乌商家开通了舱位预订“绿色通道”，只要提前10天左右预订就可保舱保柜，无甩柜风险，世界杯相关货物还可享受专属特别优惠。
未来的“义乌制造”
吴晓明的父亲，曾是义乌最早从事“鸡毛换糖”的小货郎。吴晓明至今记得，父亲挑着扁担，拿着拨浪鼓，走街串巷的情形，扁担两头挂着箩筐，箩筐上有玻璃小格子，里面放了红糖，红糖交换鸡毛。
“那时候个体小商贩被认为是投机倒把，出门在外会被小孩丢石子，东躲西藏，像打游击一样。”吴晓明说小商贩也都是逼出来的，义乌号称七山二水一分田，人多地少，生产队批了条子，“货郎”们给生产队交钱，换回的鸡毛，公鸡尾巴上的用以制鸡毛掸子，品质差的就上交生产队作为肥料。
义乌后来很多成功的商业人士，正是靠当年“鸡毛换糖”起家。
吴晓明继承了父辈们敢为人先的开拓精神，1995年，21岁的他就在义乌小商品城租下一平方米的摊位，销售文具盒，开始了经商生涯。
义乌小商品城，已从最初的露天马路摊位到大棚覆盖的室内市场，再到“划行规市”对商品分类划区经营的第四代小商品城。1998年，在市场上摸爬滚打三年的吴晓明，租下36平方米的门面，开始代理上海某足球厂家的足球，摊位大了，产品陈列也好看了，生意也更好了。
1998年到2000年期间，随着义乌市场逐步扩大，当时流行“前摊后厂”，市场中摊位作为销售窗口。政府鼓励后方商户自己建工厂、建工业园，自产自销。2000年，吴晓明注册了自己的足球品牌，到2006年产品渠道通畅后，他又建起自己的厂房。
有了厂房，吴晓明的足球行业版图更加扩大。2015年，公司引进了最新的生产工艺。去年，公司成为浙江制造《成人竞赛用球》标准的主要起草单位，今年公司生产的足球，被作为了浙江第十七届省运会足球赛训练及比赛用球。
吴晓明说，他的企业成长之路，与义乌国际商贸城同频共振。如今的国际商贸城即将建到第六代，增加数字展区，而他的企业发展之路不仅立足销量，更要形成品牌。
他期待有朝一日，自己生产的足球，代表义乌制造“踢进”世界杯赛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