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美国国会中期选举年(根据美国宪法,总统选举每四年举行一次,国会选举每两年举行一次。其中一次国会选举在两届总统选举之间举行,称中期选举),民主、共和两党的争夺更加激烈。两党都采取了颇有争议的手段,党派之争更趋凸显,进一步加剧了美国社会的撕裂。
一、美国政治乱象丛生
8月8日,美国联邦调查局(FBI)特工突袭前总统特朗普的海湖庄园,查获上万份资料,包括一些标有“最高机密”的文件。根据美国联邦法院公布的信息,特朗普涉嫌三项刑事犯罪,包括违反《反间谍法》、妨碍司法公正以及非法处理政府文件。这次搜查行动被媒体解读为对特朗普调查的“重大升级”。《纽约时报》用“史无前例”来描述对美国前总统的“搜家”行动,并指出“(党派)争斗被陡然公之于众”。特朗普否认有任何不当行为,指责司法部“玩弄政治”,抨击民主党人“政治迫害”以阻拦他再次竞选总统。共和党议员几乎态度一致,痛批司法部和FBI的行动出于“政治动机”,甚至要对FBI搜查海湖庄园一事进行监督、问责和全面调查。
今年以来,随着中期选举临近,“驴象之争”(美国民主党和共和党的传统党徽分别为驴子和大象,涉及民主和共和两党之争的美国总统选举也经常被喻为“驴象之争”)愈演愈烈,美国政治乱象丛生,美国两党政客在中期选举前竭力操纵选区划分,得克萨斯州尤瓦尔迪市罗布小学枪击案等重大枪支暴力悲剧一次次撕开控枪问题的伤疤,最高法院在女性堕胎权问题上推翻“罗诉韦德案”的裁决引发全美“政治地震”(美联邦最高法院1973年曾就“罗诉韦德案”做出裁决,确认美国宪法保护女性堕胎的自由。但反堕胎人士和团体一直寻求推翻这一判例)。
9月1日,美国总统拜登在费城独立大厅外发表的演说犹如火上浇油。拜登痛斥特朗普及信奉“让美国再次伟大”的共和党人“代表着一种威胁我们共和国根基的极端主义。”共和党人则猛烈抨击拜登是“头号分裂者”,认为“这是一场打着总统演讲幌子的竞选演讲”。
二、党派之争加剧社会撕裂
从目前来看,共和党人至少有望掌控众议院,从而为2024年的总统大选做好铺垫。而民主党人则试图竭力维护其在国会两院的主导地位,否则拜登总统在接下来的两年势必会成为“跛鸭总统”,甚至还会使得民主党2024年总统大选的前景更加黯淡。正因为如此,民主、共和两党的争夺尤其激烈,发生了一系列颇具争议的事件。
美国联邦调查局突袭海湖庄园和拜登颇具争议的讲演则显然是将矛头直指特朗普,这应是拜登团队及民主党方面深思熟虑后所采取的行动。尽管特朗普已离职,其张扬的个性也颇具争议,但特朗普在共和党内的影响力举足轻重,至今无人能比,共和党特朗普化的状态依旧存在。在今年的共和党初选中,特朗普支持的候选人大多获胜。特朗普始终拒绝承认2020年败选的事实,即将宣布参加2024年总统大选。面对这样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支持率一直低迷的拜登总统及民主党人自然就会集中火力打击特朗普。尽管白宫试图与搜查海湖庄园一事保持距离,称司法部独立展开了搜查行动,事先并不知情,但共和党选民并不买账。美国《政治报》的民意调查显示,69%的共和党选民认为搜查是出于“政治动机”,而只有11%的民主党人这样认为;81%的民主党选民认为搜查与“犯罪证据”有关,而共和党人的这一比例仅为16%。显然,美国选民在FBI搜查海湖庄园的问题上分歧严重。民主、共和两党及其支持者激烈对抗,还发生了针对FBI的暴力或威胁事件。美国社交网络上频频出现“内战”一词,政治极化和社会撕裂可见一斑。随着对特朗普调查的推进以及中期选举临近,党派斗争和民意对立或将不断加剧,引发难以预料的冲突。
控枪和堕胎是当今美国社会极具争议的问题,美国民众很难达成一致。在枪支问题上,民主、共和两党采取了截然对立的立场,党派之争使得这一问题的争论更趋两极化。共和党维护拥枪权利,而民主党则要求对枪支实施严格管制,政治分歧依然尖锐。每每讨论枪支问题时,经常出现两大阵营间激烈的辩论,双方难以妥协。在堕胎问题上,推崇宗教理念的共和党人主张生命至上,反对任何形式的堕胎;而民主党人,尤其是女性选民,多主张由女性自行决定堕胎与否,这是妇女的基本权利。尽管有关控枪和堕胎的裁决表面上看似是最高法院的行为,但其背后却隐藏着两党之间的激烈较量。保守派大法官都是共和党总统所提名任命的,其中特朗普任期内就任命了3名保守派大法官,从根本上改变了最高法院保守派和自由派之间的力量对比。最高法院推翻“罗诉韦德案”的裁决让共和党选民欢欣鼓舞的同时,民主党自由派愤怒失望之极,在全美各地掀起抗议浪潮,示威游行不断。越来越多的迹象显示,在一些关键州,堕胎成为激励民主党选民的重要问题,大批女性选民耿耿于怀。未来民主党自由派中的偏激进声音或将掀起反对最高法院的“新民粹”浪潮,造成社会进一步分裂。
近期美国国内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反映出美国政治生态的持续恶化。随着时间的推移,美国人所推崇的民主模式正在褪色,政治运作越来越不顺畅,决策效率大幅下滑。今年7月《纽约时报》联合锡耶纳学院所做的一项民调显示,绝大多数选民都认为美国体制已经“失灵了”,53%的受访者认为美国的政治体系过于分裂,无法解决国家的问题。
三、美国难以弥合社会分歧
美国社会的严重分化是美国出现政治极化现象的深层原因,而党派之争加剧则是美国社会持续极化的表征反映。党派之争彰显了政治极化,反过来又强化了美国社会的极化,形成恶性循环升级,轮替造成美国社会撕裂的持续扩大。
学界普遍认为,当代美国的政党政治极化发源于20世纪70年代以来美国国内日益加剧的经济不平等,特别是不同社会阶层在财产和收入方面的贫富分化。随着时间的推移,美国政治的分野也更加鲜明。两党内部的温和派越来越少,极左自由派和极右保守派分别主导了民主党和共和党。代表低收入阶层的民主党和代表高收入阶层的共和党之间的共识越来越少,党派之争日益加剧,政治极化现象凸显,国家治理能力和效率都大幅下降。
冷战后,经济全球化迅猛发展,资源得到更有效的配置,产出效率提高,财富大幅增加。与此同时,经济金融化、制造业空心化,不同社会阶层财富和收入差距不断拉大。美国资本获益巨大,但内部财富分配极不均衡,收益大多被跨国企业和技术精英获取,许多中下层却因企业外迁失去工作机会,直接跌出中产阶层。美国社会贫富差距明显拉大,贫富不均现象日益严重。根据美联储2022年第一季度数据,最富有的1%美国人的净资产总额为44.92万亿美元(占美国家庭财富总额的31.8%),而最贫穷的50%美国人的净资产总额仅为3.92万亿美元(占美国家庭财富总额的2.8%不到)。反全球化的能量不断聚集,最终兴起了逆全球化浪潮,民族主义、民粹主义明显抬头。而新冠肺炎疫情进一步强化了这种倾向。
美国社会分层日益固化,底层人士越来越难以通过个人奋斗而进入上层,“美国梦”愈加难以实现。美国社会分化严重,国内矛盾增多,左的更左,右的更右,双方难以达成妥协,在诸如堕胎、枪支、税收、医疗保险、移民、种族、平权等诸多问题上分歧加大,难以达成共识。
与此同时,美国人口结构正在发生重大变化,白人种族主义抬头,种族主义和移民问题凸显。按照2010年至2020年的变化趋势,最快至2043年前后美国白人人口占比将下降至50%以下。这使得美国白人种族怀有一种深切的危机感,代表美国移民社会底色的“多元主义”沦为争论焦点。
美国政客们信奉的“社会达尔文主义”与“身份政治”大行其道,影响着美国民众深层次的思维定式,从而给美国民主带来危机。美国党派之争加剧,使得双方很难达成共识,导致美国国家治理运转不畅,国家治理能力下降。国民自豪感显著下降,自信心不足。党派斗争日趋激烈,民众对立情绪愈加尖锐,美国社会在许多涉及价值观的议题上已陷入严重的两极对立状态。
时至今日,美国社会的撕裂程度已然严重。由于美国民众在政治、经济、文化层面理念和认知的严重分歧,加上相互制衡的政治架构等制度性因素,美国社会矛盾依旧呈现上升的趋势,短期内尚难以找到有效的解决办法。
袁征,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副所长、创新项目首席研究员、美国外交优势学科带头人、博士生/博士后导师,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主要从事美国对外战略与中美关系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