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冬,李蕤、宋秀玉夫妇及子女们在武汉合影
1961年秋,宋致新(左)和文联大院的儿时伙伴鲜子(中)、杨丹娜(右)合影
□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刘我风 通讯员 刘丹 供图 宋致新
湖北省社科院文学所退休研究员宋致新女士,今年已经73岁了。最近她与上世纪60年代的伙伴们以众筹的方式,出版了一部集体回忆录《记忆深处的文联大院》。该书以家庭为单位,讲述了已经拆迁的汉口解放公园路48号老文联大院的故事。
这座老文联大院,是中国文联四个协会(作家协会、美术家协会、音乐家协会、戏剧家协会)武汉分会的办公楼与宿舍楼共同组合的一个大院,建于1958年。三栋宿舍楼于1999年拆迁,目前仅存的一栋办公大楼,是武汉市文联的所在地。这里曾经是全国诸多文化名人的荟萃之地,碧野、徐迟、姚雪垠、李蕤、张肇铭、武石、师群、杨平、龚啸岚、汪培华、李井然……都曾在这里居住。
宋致新自10岁随父母搬到这里,50岁才离开,对大院有着很深的情感。作为文联大院第二代中的大姐,她牵头主编了这部回忆录,她的大哥、武汉电视台前台长赵致真为新书作序。近日,宋致新接受了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专访。
李蕤是武汉市作协首任主席,参与创办了《长江文艺》,并创办了《芳草》杂志
记者:您父亲是著名作家李蕤先生,为什么您哥哥姓赵,您又姓宋呢?
宋致新:我父亲本名赵悔深,李蕤是他的笔名。我大哥赵致真、二哥赵致善随父亲姓赵,我和姐姐宋致美,随母亲宋秀玉姓宋。这是当时的新潮流,我们文联大院有好几个家庭也是这样,有的孩子随父亲姓,有的随母亲姓。
我父亲李蕤1911年出生于河南荥阳。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一直是活跃在河南文坛上的青年作家和新闻记者。1949年7月,全国第一次文代会在北京召开,我父亲作为中原地区文学界代表,参加了这次盛会。
武汉解放后,中共中央中原局派遣大批干部随军南下,在武汉成立了中南局,武汉再次成为名副其实的“大武汉”。中南局统辖六省二市(豫、鄂、湘、赣、粤、桂六省和武汉、广州二市),《中原日报》的《文艺》副刊改为《长江文艺》,成为中南大区的文艺刊物。1953年,我父亲刚和巴金先生等一起从朝鲜前线采访归来,就奉调武汉,担任中南文联、中南作协第一副主席及《长江文艺》副主编。从此我们全家就跟着父亲来到武汉,在武汉扎下了根。
经历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改革开放后,父亲又出任武汉文联副主席,1982年参加中国共产党,同年任武汉作家协会首任主席,并创办了《芳草》杂志,直到77岁高龄才退休。
我们的母亲宋秀玉也不是普通的家庭妇女,建国初期她在河南省妇联任《河南妇女》杂志编辑,还为河南省广播电台主持《妇女儿童》节目。1953年她随父亲调到武汉后,先是分配到中南出版社编写教材,后来也调到了《长江文艺》,在小说组任编辑。
记者:看资料,您哥哥赵致真1967年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您于1978年考入武汉大学中文系。兄妹俩都选择了武汉大学中文系,应该和父母的影响有关,这种影响是直接的,还是潜移默化的呢?
宋致新:潜移默化吧!那时候父母工作都忙,哪有时间管我们呢?哥哥姐姐们到武汉,读的都是寄宿小学,我则从寄宿幼儿园读起。只有到了周末,才能回家见到父母。有时父亲和我们一起吃饭,会突然问一句:你今年读几年级啊?或者翻翻我们的小作文,说,嗯,这句写得不错呀,对时代的认识比爸爸还超前呢!
和哥哥姐姐相比,我上大学比较晚。1977年恢复高考时,我已经28岁,在一家半导体工厂当工人,那年我没敢报考。后来看了考题,认为不难,因为此前我当过几年教师,功课丢得不算太远。1978年参加高考,我五门功课考了409分,进武汉大学中文系是第一名。我29岁进大学,33岁大学毕业,比正常读书年龄晚了整整十年。
我大哥赵致真,是我在武大中文系1967届的学兄,也是我们“文联大院娃儿们”的长兄。大家公推他给这本书写个短序。我觉得这个序基本写出了我们出书的缘由和初衷。
如果要问武汉地区曾有哪些文化名人在文联大院住过,倒不如问哪些文化名人没有在这里住过
记者:解放公园路是汉口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有时候我坐车经过那里,即便低着头在打盹,车一拐弯我也知道是解放公园路到了。
宋致新:解放公园路,因解放公园得名。1949年以前,解放公园还是一个野公园,这一带常被老武汉人嘲笑为“铁路外”。新中国成立以后,这里被开辟成一个新区,新政府的政府部门大多建在这里,如武汉市委大楼(原中南局大楼)、武汉市委党校、武汉市委宿舍。我们文联大院也建在这条路上,是依照周总理亲自批准的红线图修建的。
1954年6月,中南局撤销后,中南作家协会也改为中国作协武汉分会,但会员依然是从六省二市抽调过来的老班底,依然是名家荟萃,精英云集。
文联的全称是文学艺术家联合会。如果要问武汉地区曾有哪些文化名人在我们文联大院住过,倒不如问哪些文化名人没有在这里住过。这样的生活环境,使我们从童年时代就接触到文学、绘画、音乐、表演艺术。这些“美的教育”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滋润着我们。
记者:文联大院的那些叔叔伯伯,您印象最深的是谁?
宋致新:碧野黄伯伯(碧野本姓黄)。碧野先生和我爸爸相识20多年后,又在文联大院成为近邻,他们保持了一辈子的友谊。我爸爸1998年去世后,82岁高龄的碧野伯伯还冒着严寒来参加了我父亲的追悼会,我在书中专门有一篇《文人相亲》,写的就是碧野伯伯和我父亲的世纪友情。书中也收录了碧野长女黄榕的追忆文章,从书中你可以看到,他们家的气氛也是非常民主的,黄榕调皮的时候会喊她爸爸“黄大哥!”
那时候每家都是好几个孩子,孩子们经常成群结队在院子里玩,男孩子打珠子、玩官兵捉强盗,女孩子跳橡皮筋、跳房子,到各家串门。小伙伴中我和杨丹娜、杨小娜小时候往来就比较多,因为我和小娜同龄。他们的父亲杨平,本来是你们湖北日报的副总编辑,1960年调到省文联任党组副书记,兼省文联和武汉作协副主席。
大院小伙伴真是多才多艺,最后连封面设计、装帧排版、考证住房建筑、绘制大院图纸都是自己动手
记者:书中数百张老照片,显示了与武汉市民完全不一样的精神气质。文联大院的文二代,现在应该星散在祖国各地。征集这些书稿应该不容易吧?
宋致新:所以要感谢互联网啊。早在2016年,我们就建立了“文联大院的娃们”微信群,大家互相联系,像滚雪球一样,成员越来越多。大家一进群先报曾住大院几栋几门几号。说起来当年的“娃们”都是爷爷奶奶级的人了,但讲起童年时代的故事,还是记忆犹新、兴趣盎然。于是大家决定以众筹方式出一本集体回忆录。我们成立了编委会,在群里广泛征稿。
因为文联大院曾住过不少知名人物,在回忆文章排序上,谁先谁后是个难题。我们干脆采取最简单的办法,按作者交稿的先后顺序排列(笑)。
本书主要写每个家庭几十年的命运故事。每篇文章写好后,先发到群里晒一晒,让大家品评。“大院的娃们”都是老熟人,知根知底,写的都是亲身经历,因此,回忆文章都是实实在在真实可信的。大家还把压箱底的老照片也翻出来,数百张年深日久的老照片具有丰富的史料价值,很珍贵。
另外,本书是以家庭为中心的,在编排上,我们在每篇文章前面的第一张照片,尽可能采用家庭照、全家福,突出亲情、友情,避免了不必要的攀比,使得更多的“文联大院的娃们”参与进来。书中36篇文章,从不同的专业,不同的角度,讲述了文联大院的生动故事和历史变迁。
必须说,我们这些小伙伴真是多才多艺,最后连封面设计、排版、考证住房建筑、绘制大院图纸、制作群印章都是自己动手,各显其能。用我大哥赵致真的话说就是,“家风不坠,各膺重寄,没有辜负父辈们的鞠育和熏陶。”“这是对历史尽责任,对父辈尽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