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周萍英
通讯员 朱辉 李雯艳
京剧大师梅兰芳说，一个古老的剧种，能够松柏常青，是因为它随时进步。老河口市湖北越调仙人花鼓戏传承保护中心，历经66年风雨。上世纪70年代，拉着板车下乡送戏，被原文化部授予“板车剧团”称号，是全国“三面红旗”剧团之一。
伴随时代的快进音，也曾风雨飘摇。关键时刻，因一部新戏迎来了转机。一个濒临失传的省级非遗剧种，也由此重获新生。5月12日，2022年第二期襄阳楷模名单发布，该剧团成功当选。
一位团长临危受命
老河口市湖北越调仙人花鼓戏传承保护中心（下简称传承中心）里，河南籍演员不少，团长王新民就是其中一个。今年57岁的王新民是河南淅川人，小时候戏校选拔，3000多人中挑出他在内的三棵“苗子”。1984年，王新民来到老河口市曲剧团。
那时候，同在一城的老河口市豫剧团，即传承中心的前身，红极一时。上世纪70年代，剧团拉着板车下乡送戏，被原文化部授予“板车剧团”称号，是全国“三面红旗”剧团之一。时任团长汪爱枝，人称“鄂西北一枝花”，曾代表剧团赴日本交流。
剧团演员指导学生学戏曲（通讯员李雯艳摄）
王新民骄傲地说，当年看电影，正片前面的纪录片里就有老河口豫剧团的内容。而当时的他，对豫剧团只有向往的份。
市场无情，伴随着电视机、电影录像等新玩意的兴起，短短几年时间，王新民所在的曲剧团便解散了。他不得已到一家纺织公司跑销售。赶上市场经济飞速发展期，跑销售的他干得风生水起。
本以为与戏曲再无缘，没承想，1992年的3月，豫剧团排演一场戏缺演员，于是找到了他。尽管王新民当时销售收入比在剧团上班高好几倍，他想都没想就回来了。“还是放不下唱戏。”他说。
一部作品改变命运
回是回来了，剧团的状况却每况愈下。一群人要养活，怎么办？为维持生计，剧团不得不承接开业庆典、红白喜事等演出。
就这样，剧团艰难维系到2013年。9月，团长退休，王新民被推荐接任团长。要知道，当时剧团设施陈旧，人心涣散。四五十名成员，人平工资仅五六百元。而当年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18311元。时年49岁的王新民想了又想，最终接下了这块烫手山芋。
第二年，湖北省举办第二届地方戏曲艺术节，王新民敏锐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他决定排一部精品大戏。但是，当他提出想法时，很多人并不赞成。
剧团演出照（通讯员李雯艳摄）
没钱怎么排戏？王新民自掏腰包垫付3.6万元 ，加上剧团书记凑的2万元，总算启动了这个项目。请编剧和导演靠赊账，聚拢人心靠他一个个做工作。在五易其稿反复排练后，这部反映婆媳关系的现代豫剧小戏《看孙孙》总算完成了。
2014年6月，剧团带着《看孙孙》到武汉参加戏曲艺术节汇演。表演前，看到其他剧团的戏都是经过省里的老师指导，行头也很漂亮，王新民觉得自己的戏“太不艺术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轮到他们节目上台，这部只有25分钟、通过家长里短反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节目，现场响起11次掌声。大家备受鼓舞。《看孙孙》在第二届湖北地方戏曲艺术节中收获小戏优秀剧目一等奖和表演一等奖，成为当年全省唯一一个获“双一等奖”的精品剧目。
剧团演出中（通讯员李雯艳摄）
这出小戏半年内就演出了50多场，场场爆满。政府拿出几十万元奖励。由此，一出小戏救活一个老剧团。老河口市豫剧团重新进入人们的视线。
一群演员青春执著
《看孙孙》的成功，极大振奋了信心，大家的工作热情空前高涨，该团又制定了新的目标——振兴湖北越调。湖北越调亦称“大越调”、“襄河越调”，诞生在襄阳，在老河口一带尤其繁荣，有数百年历史，它声腔优美、行当齐全，是全省22个剧种中仅有的两个可以称为大剧种的戏曲之一。
场地收回来了，资金也有了，可人呢？平均年龄52岁的团员班底，让王新民寝食难安：补充新鲜血液迫在眉睫。
2016年冬天，为了找“苗子”，王新民一个人穿过河南到了山东。从山东定陶往曹县的路，地面坑洼，不通公交，王新民拦了辆“电麻木”，冷风刺骨，右手长时间抓车栏杆，冻狠了，从此落下了手麻的后遗症。
老河口市人社、文化部门的负责人和团里一起，跑艺校、经人介绍，总算分三批招进来几十个年轻人。如今，剧团里演员、演奏员加灯光道具等成员，一共56人，30岁以下的就有30人。
团长王新民（中间白短袖者）每天陪青年演员练习 （通讯员李雯艳摄）
如何留住人才？老师退三线，青年往上站。57岁的副团长苑立珍，比团长还资历高。他告诉极目新闻记者，曾经，自己也是作为人才引进，18岁就从河北来到老河口。
见证过剧团的辉煌和没落，也看到其他剧团走向消亡。“我们靠后站剧团才能生存发展。”苑立珍协助王新民，一个个给老同志做工作，最后达成一致：舞台、工资、荣誉都向年轻人倾斜。如今，一批老资格团员才拿2000多元工资，而新进的小年轻一来就是3000多元，有的甚至翻倍。此外，请专家进来教，送演员出去学，让青年演员个个有绝活，人人有作品。
团长王新民（中间白短袖者）每天陪青年演员练习 （通讯员李雯艳摄）
今年25岁的孙帅康，是剧团当红文武小生，2018年进剧团的他，从“男三”拼到“男一”，如今已是业务副团长，月薪远超两位老团长。
事实证明，这条路是对的。
2017年，原创湖北越调大戏《曾真的故事》出炉，这部反映敬老孝亲主题，加入大学生、创新创业等元素的大戏，在第三届湖北地方戏曲艺术节展演中大受好评。
沉寂75年的湖北越调焕发新生。老河口市湖北越调仙人花鼓戏传承保护中心传承中心就此挂牌。
2019年，大型革命现代豫剧《黄河绝唱》入围国家艺术基金舞台艺术创作资助项目。受邀参加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湖北省优秀戏剧作品展演月活动，并先后走进延安、上海等地巡演。该剧荣获全省第十届“五个一工程奖”。2020年抗疫期间，湖北越调小戏《生死一票》，入选文旅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舞台艺术精品创作工程”重点扶持名单的文艺作品。
一批粉丝鼓舞人心
“老河口是最有幸福感的城市，家门口看专业大戏，抖音网友向我求票。”今年60岁的杨女士谈起身边的剧团无比骄傲。
杨女士是老河口本地人，10年前从银行内退。在此之前，她不懂戏曲，更不谈自己开口唱。
偶然一次，她在江边散步，看到有人拉二胡有人唱戏，看得出神，人家就让她也唱两嗓子。抱着体验一把的心态，杨女士跟着二胡唱起了小时候学的《朝阳沟》里的几句唱腔，没想到当场被夸。从此，她便爱上戏曲。
有了兴趣，她便开始钻研学习。到剧团看专业演员表演，则是她最大的乐趣。“特别是这帮青年娃娃们，动作、扮相，漂亮得很。”她边说边直起身子伸出兰花指做了个造型。
剧团不定期有公益演出，通告一贴出来，杨女士第一时间就去抢票，成铁杆粉丝。今年春节《窦娥冤》连演三场，她也被演员们的表演感染连哭三场。她把演出现场片断发到微信朋友圈，引来外地朋友私信，向她求张门票。
杨女士所说的公益演出，传承中心一年要演106场，戏曲声声传唱至老河口市的每个村。而94场进校园活动，则让娃娃们体验到传统戏曲魅力。去年，传承中心演员指导的老河口市六小学生表演的京剧《卖水》还获得全省二等奖。
公益演出现场（通讯员李雯艳摄）
让王新民欣喜的是，近年来，观众群也越来越年轻，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也有带着几岁娃来看戏的年轻家长。这得益于优良的作品和青年演员的表演功底。如今，传承中心每名演员都有戏每人都有绝活。
据了解，2017年时普查结果显示，普查结果表明，我国有348个戏曲剧种，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编纂《中国戏曲志》相比，有47种剧种已经消亡，17种濒临消亡。而在湖北省，有京剧、汉剧、楚剧、黄梅戏、荆州花鼓戏等32个戏曲种类。
为保护和传承越调在内的地方戏曲，湖北省文旅部门把加强文艺人才队伍建设作为重点工作来抓，实施中青年骨干人才轮训计划和舞台艺术人才培养百人计划，重点资助了第二批“两个一百”人才培养工程153人，连续举办10余个戏曲创作表演人才培训班，成立20个湖北省戏曲名家工作室，26位戏曲名家入选文化和旅游部名家传戏传曲工程，安排2300多万元支持全省戏曲院团与艺术职业院校联合开展专业培训，分别与中国戏曲学院、上海戏剧学院联合举办为期一学年的湖北省戏曲编导和舞美设计人员高级研修班，推动各市、州党委政府高度重视和加强戏曲人才培养，提升全省戏曲艺术人才队伍整体实力。
“传统戏曲的春天或许会再来！”王新民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