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御用旅行文具箱。 故宫博物院藏
“途利文具匣一,内藏裁刀、锥子、挖耳、挑牙、消息,又修指甲刀、锉、发刡等件。酒牌一,诗韵牌一,文诗筒一:内藏红叶或笺以录诗。下藏梳具匣者,以便山宿。外用关锁以启闭。携之山游,似亦甚备。”
明代高濂在《遵生八笺》中,列出为山游夜宿准备的用品。其中“消息”是什么?消息原来是掏耳用的,“以禽鸟毛翎安于竹针头,用以取耳垢者,俗呼为消息”。明代士人出行,用度之精致可见一斑。
明代士人的“游癖”,特别在“造物”上。他们不再贬斥匠工,身体力行,把“风雅”注入寻常器具之中。
这两年,户外露营成为旅游热点,有网友趣评今年五一假期整个朋友圈都在露营。如何让露营拉满“氛围感”?明代人开发了不少户外生活黑科技。
明代出游爱组团
《论语》中记孔子出游,“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个规模算组团了。
宋代沈括在《忘怀录》中建议:“游山客不可多,多则应接人事劳顿,有妨静赏。”但是最好带三个仆人,“令为三人具诸应用,共物为两扇,二人荷之,操几杖持,盖杂使更三人足矣”。明人出游,如王世贞的《张公洞记》,袁宏道的《游盘山记》等述,一般不超过六人,应该算组队游。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苏轼一句诗,定义了后世忘情于山水的潇洒。
明人出游什么打扮?穿野服。据张丑《野服考》,一套野服包括苔笠缁撮、鹿裘带索、草履、草裳、短褐、斗笠、蓑衣、纶竿、芒鞋、竹杖、柴担、耒锄等。想来一个个就像“诸葛村夫”。
《儒林外史》第八回,嘉靖时娄家两公子去拜见蘧太守,“太守也换了葛巾野服拄著天台藤杖出来陪坐”。文人精神在达与隐中切换,换身衣服拄根棍就能实现了,这才是“装”的正解。
陆游当年得了一根老藤杖,吟诗“我有古藤杖,夭矫蛟龙形”,像不像庞麦郎的歌“我的滑板鞋,时尚时尚最时尚”?不过天台红藤杖才是陆游心中好:“明朝欲入天台去,试就高人乞一支。”徐霞客游天台山时,也曾费工夫在天台山上找过万年藤。没找到天台藤,只好用“孤筇”了。
吴敬梓想要一根天台藤竹仗,“一杖需数十金”,如买下“时或至于绝粮”。
提盒里面有乾坤
《广志绎》中说,明代北京人好游,清明踏青,“高梁桥盘盒一望如画图”。清代《燕京岁时记》也说:“明时积水潭,常有好事者联十余牀,携都篮酒具,铺氍毺其上,轰饮冰凌中以为乐。”
盘盒都篮一回事,是明人出游的必备神器。“都篮”最早见于唐代陆羽《茶经》,主要是装茶具的,“以悉设诸器而名之”。到了明代,发展为提盒,大幅度扩容。
高濂曾自制“提盒”,可谓高配。高濂的提盒分上下两层,“式如小厨”,“远宜提,甚轻便,足以供六宾之需”。
下层作小仓,可以“装酒杯六、酒壶一、箸子六、劝杯二”,上层分六格,“以四格,每格装碟六枚,置果肴供酒觞。又二格,每格装四大碟,置鲑菜供馔箸”。
此外,又自制“提炉”,类似提盒样式,可以煮茶、温酒及熬粥。用一副担子挑着提盒和提炉,就可以出发了。
钱塘人许次纾著《茶疏》,其中有“游山具”:“备诸器具,精茗名香,同行异室,茶罂一,注二,铫一,小瓯四,洗一,铜炉一,小面洗一,由副之。随以香奁小炉香囊七箸以为丰肩,薄瓮贮水三十斤,为半肩足矣。”不仅装茶具,还能装酒具、香具,容纳更多样化。
故宫博物院藏有乾隆御用旅行文具箱,为紫檀木质,可折叠,展开为桌,合闭为箱。可以放置64件套小巧精细的文房四宝及文杂器具,还包括宫廷画家周鲲的设色山水画小手卷和山水小册页及《类苑俪语》上下二册。
一把交椅的革命性
在明代折叠桌就出现了。说到折叠家具,不能不说胡床。胡床不是床。有靠背的叫交椅,没靠背的称交杌,还可以叫马扎。胡床有两大历史性贡献。一是改变了古人的坐姿习惯,从席地而坐,改为了垂足而坐,唐人称之为“逍遥座”;二是“敛之可挟,放之可坐”(《资治通鉴》),给古代家具带来折叠的设计思路。
胡床在东汉时传入,受到汉灵帝的喜欢。到了隋代,杨坚忌“胡”字,胡床就此改称交床。李白“床前明月光”一句中的“床”,一说就是胡床。
大名鼎鼎的“太师椅”同样是交椅。《贵耳集》中说,“太师椅”是因秦桧坐过而得名。又一说认为来自文徵明的“文太史椅”。这把椅子后归文徵明曾孙文震孟所有。崇祯帝时文震孟入阁拜相,尊为太师,所用椅子称为太师椅。
最革命性的思路是,交椅被明人改造为飞行椅。《吴县志》载,明末清初时徐正明制成了人力驱动的飞车,其外形如太师椅,“下有机关,齿牙错合。人坐椅上,以两足击板上下机转,风旋疾驰而去”,“离地尺余,飞渡港汊不由桥”。这个发明应名列明代器物发明的第一把交椅,其真正践行了东坡先生“我欲乘风归去”的畅想。
清代李渔设计过凉杌。凉杌杌面有如方匣,上覆方瓦,“先汲凉水贮杌内,以瓦盖之,务使下面着水,其冷如冰,热复换水,水止数瓢,为力亦无多也”。
观雪庵是纸帐篷
帐篷自古有之,《墨子》载“幔幕帷盖,三军之用”。古代有没有民用的露营帐篷?一个例子见于《武林旧事》,宋孝宗陪同太上皇宋高宗去钱塘观潮,临时搭建了五十间观潮屋,民众有样学样,“贵邸豪民,彩幕凡二十余里,车马骈阗,几无行路。西兴一带,亦皆抓缚幕次,彩绣照江,有如铺锦。”
高濂载“观雪庵”造法,是纸帐篷。“长九尺,阔八尺,高七尺,以轻木为格,纸布糊之,以障三面。上以一格覆顶面,前施帷幔,卷舒如帐。中可四坐,不妨设火餐具,随处移行,背风帐之,对雪瞻眺,比之毡帐,似更清逸。施之就花,就山水,雅胜之地,无不可也,谓之行窝。”“观雪庵”并非高濂原创,最早出自沈括之手。到了清代,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记有“就花居”,也是纸帐篷,名字可能就来自高濂那句“施之就花”。
依学者孟晖的说法,观雪庵的设计来自唐宋时代的纸阁。纸阁置于室内,用于冬天取暖,一大妙处是在其中焚香,香气久聚不散。《遵生八笺》中有梅花纸帐:“上作一顶,用白楮作帐罩之,前安踏床,左设小香几,置香鼎燃紫藤香。”
至于行窝,典出北宋理学家邵雍,其居室名为安乐窝。邵雍好交游,友人仿安乐窝造屋接待邵雍,称为“行窝”。邵雍死后,有挽诗“春风秋月嬉游处,冷落行窝十二家”。
如今各地民宿,因为露营热而搭建帐篷揽客,很像行窝的思路。
综合《北京日报》《北京晚报》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