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剑峰
□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李曼英 通讯员 李韵熙
对话人物
周剑峰，国家二级教授、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华中学者特聘教授，国家杰出青年基金获得者。现任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同济医院血液内科主任、湖北省血液免疫细胞治疗临床研究中心主任，同济医院临床研究中心主任、教育部重点实验室“同济医院肿瘤生物医学中心”副主任。
对话背景
近日，第二届中国血液学科发展大会发布了2021年度中国血液学十大研究进展。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院周剑峰教授团队“应用全人源抗BCMA CAR(CT103A) 治疗复发/难治多发性骨髓瘤的系列研究”获得殊荣。
相比过去鼠源单链抗体CAR-T治疗方法，周剑峰团队采用的全人源的CAR-T疗法极大程度减少了骨髓瘤症复发，疗效良好，安全性更高，未来将从临床试验进入一线临床，造福更多患者。
分离血液中的T细胞进行改造，是能杀死癌细胞的“活”药
记者：CAR-T治疗现在被受到关注，最为人熟悉的代名词就是“120万一针的抗癌药”，您能不能通俗地解释一下，到底什么是CAR-T治疗？
周剑峰：CAR-T治疗是从癌症患者血液中收集分离T细胞，而后在体外进行基因修饰，给T细胞装上“识别器”，让它能很快识别肿瘤细胞。同时，基因修饰还会给T细胞装上激活信号，让它像带着引线的爆竹一样，只要遇到肿瘤细胞，就发生“爆炸”，把肿瘤细胞给杀死。
更通俗地理解，CAR-T治疗，就是将T细胞从人体内一个对肿瘤细胞视而不见的“路人”，经过武装后，变成既能发现肿瘤细胞还能及时将其消灭、并且长期存在于人体内的超级战士。
记者：CAR-T治疗研究有多长时间的历史，现已进展到什么程度？
周剑峰：这项治疗研究已持续30年。30年来，经过科学家和医生的共同努力，CAR-T治疗已从理论变成了临床药物，开启了一个用活细胞治疗癌症的新时代。这是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癌症治疗方式，它是一个“活”的药，是针对个体患者特殊定制的医疗“活”药，因为患者的个体属性，因此每个癌症患者用的药物也会不一样。
对部分患者能有清除癌细胞效果，是颠覆传统的一次性治疗
记者：CAR-T治疗目前能用于哪些类型的肿瘤？
周剑峰：不同的CAR-T治疗药物治疗不同的肿瘤。目前CAR-T治疗药物主要用于治疗淋巴瘤、白血病、多发性骨髓瘤，不过，我相信这还只是一个序幕，CAR-T治疗是一个浩瀚的海洋，未来有望治疗血液病里几乎所有的病。对实体瘤的治疗，也在研究之中，相信CAR-T治疗将来能够治疗越来越多的疾病。
记者：完全不同于传统治疗，听起来CAR-T治疗显得神奇。
周剑峰：对一部分癌症患者来说，CAR-T治疗确实已达到能清除癌细胞的神奇效果。而且，与传统的放化疗、反复到医院治疗癌症不一样，CAR-T治疗是一次性的治疗。
记者：那么整个治疗过程会需要多少时间？
周剑峰：从医院给患者采集T淋巴细胞，再由专人通过冷链送到生物技术公司，经过100多道工序制造，将T细胞改造成具有自我扩增和定向杀伤能力的特种兵CAR-T细胞，再通过深低温冷链送回医院。在医院经过标准的复融程序后，回输到患者体内。这个过程大约需要三周的时间，改造的细胞回输后，患者一般住院观察两周左右，就完成了整个治疗。
国内外已有7款“活”药上市，首名受益患者已生活11年
记者：目前获批的有多少种CAR-T治疗的药物？
周剑峰：在美国，已经有5款CAR-T治疗的药物获得批准上市，而我国也有2款CAR-T治疗的药物获得批准上市，这2款药物都是针对淋巴瘤患者的。7款药物适用于不同的疾病，有非常细致的针对性病种。目前，国内国际还有许多CAR-T治疗的药物处在研发实验中。预计2022年，国内国际批准上市的CAR-T治疗药物会超过10款。
记者：癌细胞清除是否意味着治愈了癌症？
周剑峰：清除癌细胞不等同于癌症治愈。CAR-T治疗清除癌细胞，就意味着患者将来可能有治愈的机会。目前研究者通过5年的随访，结果显示40%多的接受CAR-T治疗的癌症患者依旧存活，而历史上第一个接受CAR-T治疗的患者目前已存活11年。
记者：CAR-T治疗对所有的癌症都有效吗?
周剑峰：CAR-T治疗并不能让所有患者癌细胞清零。对接受过CAR-T治疗患者的研究表明，CAR-T治疗对80%的患者有效，50%左右有长期缓解甚至治愈的机会。
记者：CAR-T治疗是一次性治疗，那它的药效怎么来理解？
周剑峰：CAR-T治疗是一个“活”的药物，它一直会在体内存在，甚至10年前接受过CAR-T治疗的患者，你去他的体内检查都还存在这个东西。当然，也有患者可能会出现体内药效慢慢消失，而癌细胞卷土重来的状况，这个时候癌症就复发了。还是那句话，没有一种治疗是100%的。
理性看待“120万元一针”，未来会变得越来越好
记者：患者怎么判断自己能不能接受CAR-T治疗？
周剑峰：CAR-T治疗有它清晰的适应症，整体来说，适应CAR-T治疗的群体还是相对比较狭小。它毕竟是一种新的诊断，一般来说，对于癌症患者，还是优先按照传统常规诊疗方法治疗，譬如基础性多发性骨髓瘤患者，会先进入普通放化疗，当所有常规治疗都已尝试仍旧无效、无法再继续治疗时，才会考虑CAR-T治疗。加上经济条件的原因，现阶段我国每年适合用CAR-T治疗的多发性骨髓瘤患者只有几千名，而多发性骨髓瘤患者在我国每年新增病例有2万名到3万名。
记者：您和您的团队的这次研究获奖，意味着什么？
周剑峰：这是一项即将成为现实的医学治疗手段，未来将从临床试验进入到医院一线的临床，成为老百姓也能用得起的、具有世界水平的药。一旦获批入市，这款药物将弥补我国自主研发的CAR-T治疗多发性骨髓瘤药物的市场空缺，成为我国最接近世界水平的医学成果之一，以造福更多骨髓瘤患者。
记者：现在在一些人眼中，CAR-T治疗与“120万元一针”划等号，您怎么看待它的昂贵？
周剑峰：CAR-T治疗是一个新兴领域，为一些患者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治疗机会，发展好这个新领域，需要多方共同努力，不仅是厂家努力，还需要政府、医保以及患者的理解与支持。唯有如此，这个行业才能发展，中国的药物才有未来，我们需要理性看待新药的出现以及它的价格。目前，CAR-T治疗还存在价格、效率等方面的问题，但随着时间推移，科学是发展进步的，未来会越来越好，价格也会越来越低，会给更多的患者带来生的希望。对于CAR-T治疗的过度宣传，我们要持审慎态度，患者还是应该听从专业医生的建议。此外，我国目前有很多规范的临床实验，如果患者有接受CAR-T治疗的需求，但经济条件又有限，可以考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