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见习记者 柳琛琛
海报制作 李嘉琪
【编者按】
一条伟大的河流，怀抱山川大地，孕育万物生长。
一种动人的反哺，是要让母亲河不再孤独地闪光。
随着长江“十年禁捕”全面铺开，数以十万计的渔民上岸。在他们中，有一群人留了下来，但换了身份，昔日打鱼人变身护鱼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长江协助巡护员。
不分昼夜，无论寒暑。跋山涉水，步入霞光。他们乘风破浪的地方，成了他们最深情的守望。
他们以星辰般的忠诚，守卫着长江的每一寸水面。
他们的信念，是还水中以自在生命，还长江以静流如歌。
今年，极目新闻联合长江江豚拯救联盟、湖北省长江生态保护基金会，推出“寻找最美长江协助巡护员”系列报道，深入长江协助巡护一线，展示母亲河卫士的奉献与风采。
2017年6月，在农业农村部长江办的指导下，在全国水野分会和长江江豚拯救联盟的协调下，湖北省长江生态保护基金会、阿拉善SEE公益机构等发起并资助协助巡护项目。2017年-2020年，协助巡护项目的经费由发起单位和阿里巴巴“公益宝贝”等公益资金提供支持。
经过三年多的经验探索，2020年底，农业农村部等三部委发文要求在长江流域建立协助巡护队伍，资金也转变成由政府财政资金支持。
目前，首届“最美长江协助巡护员”评选活动正在进行，欢迎巡护员们踊跃报名参选。此次评选由农业农村部长江流域渔政监督管理办公室、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水生野生动物保护分会指导，长江江豚拯救联盟主办，湖北省长江生态保护基金会（CCF）、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承办。
“这个天气，非法垂钓的人最爱来。”
7月18日，7万亩的牛山湖面上，碧波荡漾，微风徐徐，尽管夏日阳光不小，空气中却没有城市中的热浪，而是弥漫着清新的味道，不远处依稀听见雷声阵阵。
“天气预报中午有雷阵雨。”卢忠良坐在快艇上，不停地环顾四周，寻找垂钓者可疑的身影。
卢忠良在巡湖
卢忠良自10岁起跟随父亲打鱼，至今已经39年。以湖为生，以湖为家，牛山湖的鱼虾草木、气候地理，已经刻进他的基因里。长江流域全面禁渔以后，卢忠良和20多名渔民一起，转身成为武汉市东湖高新区龙泉街禁捕办的协助巡护队员。80多公里的牛山湖湖岸线里，哪里容易下网，哪里会有偷偷钓鱼的人出没，在每日阻止非法捕捞、垂钓的工作中，他很快摸索出规律。
牛山湖
牛山湖是梁子湖的子湖，因湖中牛山岛而得名，水生植物和动物资源丰富，是著名的武昌鱼、鳜鱼原种基地，也是团头鲂细鳞鲴水产种质资源保护区，梁子湖大闸蟹还获得了国家原产地保护标志，常年水域水面为50平方公里，汛期水面(丰水期)约为60平方公里左右。上世纪70年代，当时的武昌县（今武汉市江夏区）为发展水产养殖业，成立国营牛山湖渔场，实行拦网养殖，在湖中狭窄处修建隔堤将牛山湖与梁子湖分割阻断。2016年7月，为确保梁子湖汛期安全，将牛山湖大坝爆破，自此，二者的水面完全相连。
当鱼越来越少，湖水渐渐失去了清澈
禁捕以前，渔民的生活与都市不同。但凡没遇上刮大风的坏天气，卢忠良夜里两点就起床，从岸边的家里开船出发，前往承包的湖面开始作业。待到载着鱼获而归，卖给岸边等待的鱼贩子时，天光才微明。重新整理渔网、下网，早早休息，日复一日。夏天，湖里蚊虫咬到浑身是包；更辛苦的是冬天，湖面上寒风呼号，一收网，湖水打湿外套，在身上凝结成冰，时间一长，浑身上下便布满一层冰棱。
“打鱼这个活不好干。”卢忠良告诉极目新闻记者，至少自他的爷爷起，家里就以捕鱼为生，到了他的儿女一代，并没有接班。他的一对儿女从小看见自己捕鱼的场景，早早就和他说，“我们还是去读书”。
卢忠良与队员冬天巡护
多年捕鱼的辛苦，卢忠良已经习以为常。促使他思考的另一个问题是：能捕上来的鱼越来越少，越来越小，仅仅依靠卖鱼挣得钱也越来越少。
禁捕不久前，他一天捕到的鱼，只能卖100多块钱。而过去，同样地捕鱼来卖，能挣到一年10多万元。更早以前，在卢忠良幼时，湖里的鱼到处可见，鱼获不足的问题从不需要担心。“绝户网、电鱼、炸鱼、毒鱼……”为了经济效益，湖里的鱼，肉眼可见的变少了。
“湖水也越来越浑浊。”卢忠良说，“过去，牛山湖一眼可以看得很深，后来，一年年的变浑，对比下来已经很明显了。”
过去的资料可以佐证。历史上，牛山湖水质清澈，水草繁茂，鱼类资源丰富，是驰名中外的武昌鱼的重要栖息地。然而，处于围垸养渔阶段的牛山湖，湖区资源严重受损，水质由II类下降至III类甚至IV类。2016年破垸行洪之后曾做过调查，发现湖底的水草覆盖率已不足20%。
禁渔令的落地宛如一声惊雷，加快了卢忠良的觉醒。多年以来，牛山湖早已被老渔民们视作第二个母亲，卢忠良意识到，如果任凭酷渔滥捕，后果不堪设想。“不能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个没有鱼的牛山湖。”上交渔船的时候，卢忠良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2020年下半年，东湖高新区龙泉街道党工委书记、办事处主任郭斌为了充实协助巡护队，也为了给“洗脚上岸”的老渔民一份出路，来到卢忠良家登门拜访时，他很快答应了。
“帮我缴20年的养老（社保），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卢忠良成为了牛山湖巡护队的队长。更重要的是，又能上船了。
好的巡护员，必须是好的宣传员
扶正的广告牌
“禁渔宣传特别重要。”前几天，卢忠良发现，道路旁边的禁渔宣传警示牌被风刮倒，他连忙返回家中拿工具，在早上五点左右把它扶正。
根据规定，牛山湖和梁子湖水域，无论是生产性捕捞，还是休闲渔业，均不得进行。
卢忠良带着队友们，在岸边2000多人的大队里分发宣传单，主动向人多的地方凑，在聊天中讲解禁渔规定，对部分渔民家庭，还专门入户讲解，这样一来，来自周边的炸鱼、电鱼、毒鱼、绝户网等等生产性捕捞现象变得销声匿迹。
图：卢忠良与队员夜间巡护中查扣鱼竿
令他头疼的是，一些被发现的垂钓爱好者认为，几个朋友娱乐性质，钓几条小鱼，怎么就不可以呢？卢忠良告诉极目新闻记者，一部分垂钓爱好者并非不守法，而是由于不知法，无意中成了非法垂钓。对这部分垂钓爱好者，他总是耐心地宣传《长江保护法》等法律法规，和气地劝解，引导钓友离开。不仅如此，除了劝离，还要登记下对方的信息，留下图片证据，并且立即向河湖办报告。
“谁是第一次来，我们留有记录。”卢忠良说，宣传做好之后，钓鱼爱好者要么不来了，要么一般劝离之后再也不会来了，如果发现第二次，河湖办将联合相关部门处理。
重新登船，与偷捕者“作战”
但也有人在和巡护队“打游击”。有人不开车，不开船，避开巡护队员，蹚水到隐蔽处偷偷捕鱼。“过去是与鱼打交道，现在是与人打交道。”卢忠良说，“知法犯法必被捉，我不怕和偷捕的人比耐心。”今年上半年，他得到举报线索称湖中有人偷捕，便穿上防水衣，趁夜色潜伏在可疑地点旁的芦苇里蹲守，在湖水中泡了几个小时，终于将对方人赃俱获。
在巡护中，凡是发现过去渔民遗留的地笼子、套网用的竹竿，全都要清理出来销毁。他向极目新闻记者传授了方法：直接拔是很难拔掉的，用一根带有绳子的钩子勾住，绳子另一端固定在快艇上，猛地一开船，就能拉出来了。
“天气凉快的时候，还有晚上，以及周末，发现的人更多。”卢忠良坐在巡护船上，指着远处岸边告诉极目新闻记者，在钓鱼方便的地点，经常有巡护人员蹲守。为了不让别人摸到巡查规律，卢忠良和队员们的排班成为“机密”，谁都不能说。“和打鱼比，巡护不算累。”
正在采访的不久前，卢忠良在日常巡护中发现了三名来牛山湖钓鱼的男子。他向极目新闻记者展示了由协助巡护队员和龙泉街道禁捕工作人员组成的微信群，一张图片中，三根暂扣的鱼竿躺在草地上。在河湖办内的一间办公室内，极目新闻记者看到了部分被收缴的鱼竿、渔网等工具，堆放在墙角，目测约有几十根。河湖办负责人徐飞说，收缴的渔具，该销毁的销毁，该领回的领回。
上周，卢忠良参加在武汉大学举办的禁捕执法专题培训，获得了结业证书。
卢忠良的辛苦没有白费。资料显示，牛山湖持续蝉联武汉市水质最佳湖泊，水质稳定在Ⅱ类，即在经常规净化处理后，其水质可供生活饮用。在巡护时，一度消失的场景又出现在卢忠良的眼前，不时能看见鱼在水面翻滚，野鸭和不知名的水鸟在湖中嬉戏。
卢忠良、队员和即将拖走的渔船
卢忠良展示对讲机
“船是我的第二个家。”卢忠良站在湖心的小岛上说，家的木船没有了，换成了快艇，心里不舍，“但，法是第一位的。”说着，卢忠良扶了扶胸前的执法记录仪，一手拿出腰间别着的对讲机，继续巡护。这是他的日常，也会是他下半辈子最重要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