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赵德龙
视频剪辑 周浩锋
5月26日上午，龙华殡仪馆内一片肃穆，吴孟超院士的遗体告别仪式在这里举行。
亲人、同事、战友，还有许许多多慕名而来的普通市民。在他们的泪眼凝望中，这位“中国肝胆外科之父”随着灵车，安详地离开了。
人们怀着遗憾和悲痛前来，带着感动和怀念离去。虽然吴老早已声名鹊起，但他的故事再一次在市井流传，他的精神再一次在坊间传颂。
吴孟超院士，1922年8月出生于福建闽清，2021年5月22日逝世于上海。99个春秋，他走完了危机与挑战并存的一生，不仅成为我国杰出的肝胆科临床医生，更是一位杰出的医学研究者，我国肝胆外科医学奠基人。
当我国肝胆外科还是一片空白的时候，老师裘法祖曾告诉他，做学问的人，时常就像在沙漠里独自行走，陪伴他的常是枯燥、艰险，还有常人难以忍受的寂寞，肝脏外科就像是一片没有开垦出来的沙漠。
吴孟超院士当年选择行走在沙漠中，如今这片沙漠，已经变成一片绿洲，弟子和同行们将一代代薪火相传，接力把更多的病人驮过河。
初次见面即是告别
黄阿姨家住上海浦东。5月26日凌晨5时许，她早早起了床，将家里安顿好，先乘公交，再转地铁，一路走走问问，来到龙华殡仪馆。
63岁的黄阿姨已经退休，前几天她多番打听，得知吴孟超院士遗体告别仪式将在26日举行，专门来送一程。
黄阿姨一直关注吴孟超院士。
25年前，黄阿姨的父亲得了肝病，四处求医不得，一家人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最终来到上海东方肝胆医院。
“吴老的一个学生，两小时手术就把病治好了，也没花多少钱。”黄阿姨说。
虽然黄阿姨父亲早已故去，但她对吴孟超院士的敬仰与感激一直存在心里。
当天一大早，前来吊唁送别的市民群众，已在殡仪馆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黄阿姨来得早，排在前面。上午9时许，她跟着队伍进了大厅。厅内播放着《国际歌》，灵堂正中挂着吴老遗像，两侧挽联上写着：一代宗师披肝沥胆力拓医学伟业；万众楷模培桃育李铸就精诚大医。
黄阿姨跟着队伍瞻仰遗容，绕着吴老遗体走了一圈，看他静静躺在鲜花丛中，面容安详。
“在电视上看过吴老，没见过真人。”黄阿姨说，吴老遗容很慈祥，很饱满，她们全家都感激他。
市民列队泪目送行
当天前来送行的民众排满了龙华殡仪馆。龙华大厅入口的安保人员不断提醒大家：“请耐心等待，有序入场悼念。”
大厅入口附近摆满了素色花圈。其中还可看到，钟南山院士为吴孟超院士送来了花圈挽联，挽联上写着：沉痛悼念吴孟超同志。
吴孟桃是吴老堂弟，在吴老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他一直在上海陪伴。
吴孟桃说，在殡仪馆大厅里围着吴老走了一圈，看着吴老安详地躺在那里，往事历历在目。
吴孟桃还记得1985年吴老回福州老家探亲的情形。当时吴老已经声名鹊起，是家乡的名人，深受乡邻爱戴。“家里人以前常说家族的灵气全被吴老沾光了。”吴孟桃说，吴老取得的成绩确实令人敬佩。
“这么多年，老家找吴老看病的人很多。”吴孟桃说，其实不光是老家闽清，包括福建省内等多地的人都会慕名而来。吴老对每一个来的人都倾尽全力，他对所有患者都是这样。
上午10时30分许，吴老灵车从殡仪馆大门开出，道路两边市民分列左右。灵车所经之处，市民无不弯腰行礼，声声高呼：“吴老走好！”
一代肝胆圣手的传奇
吴老带着慈祥的面容安然离去，留下99年春秋写下的传奇。
在吴孟超学生心中，他是不可超越的高山；在国外许多同行眼中，他的“刀法”难以置信；国外电视台慕名来拍，试图捕捉每个手术细节，肉眼无法直视的血肉中，吴老刀法游刃有余，徒留镜头前一片血红映像。
有人惊呼，“吴老莫非神人乎？”据报道，曾有记者专程到吴老家中蹲守，查看他一日三餐和生活起居，但发现的只是粗茶淡饭、规律作息，别无其他。
时间回到上世纪50年代，中国肝脏外科处于“三无”状况：没有教科书，没有肝脏解剖理论，没有成功的肝癌切除手术先例。
老师裘法祖曾告诉他，做学问的人，时常就像在沙漠里独自行走，陪伴他的常是枯燥、艰险，还有常人难以忍受的寂寞。肝脏外科就像是一片没有开垦出来的沙漠。
吴孟超毅然走进肝脏外科这片沙漠。
他一头扎进图书馆，找到一本由美国人编写的《肝脏外科入门》。那些日子，吴孟超除了白天工作，其余时间就在琢磨《肝胆外科入门》。许多时候，家里其他人一觉醒来，看到的是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那盏台灯仍然亮着。
最终，吴孟超和同事方之扬一起将这本20多万字的著作翻译出来，世界上第一部中文版肝脏外科译著问世。
医学灵感来自生活
意大利著名医史学家卡斯蒂廖尼曾说，医学，总是面对着新的威胁和危险，但也为开辟未来无限美好的前景提供了新的希望。
据《吴孟超传》所述，通过翻译国外著作，吴孟超对肝胆外科有了初步认识。但1958年一位肝脏患有病变的癌症患者在治疗过程中因术后大出血死亡。
这让吴孟超开始思考，先找到肝脏血管分布规律，才好避免类似悲剧。接下来吴孟超开始研究制作肝脏标本，并和两位同事组成了三人“攻关小组”。
一次偶然机会，吴孟超在广播中听到我国兵乓球运动员容国团在日本东京举办的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上荣获冠军的喜讯。
吴孟超便产生用乒乓球作为制作标本材料的想法，经过多次实验，他们用做乒乓球的赛璐珞当灌注材料，成功做成肝脏标本，有了肝脏标本后，创造了肝脏解剖的“五叶四段”理论。
虽然对肝脏结构有了了解，但对于肝脏手术出血的问题还一直困扰这吴孟超。这一次，吴孟超在水龙头那里得到启示：如果像自来水公司一样，在肝门处按上一个开关，需要这些血管里有血的时候，就打开这个开关；不需要血管中有血的话，就关闭这个开关，那他的肝脏手术出现的流血问题。
基于这个想法，吴孟超提出了“常温下间隙肝门阻断切肝法”。
1960年，吴孟超成功进行了中国首例肝癌切除手术。1975年，他为患者切除了重18公斤、体积为63x48.5x40厘米的肿瘤，是至今为止国际文献报道的最大的被切掉的血管瘤。
用爱照亮受苦的灵魂
对于吴孟超为何敢于面对一个又一个挑战，攻克一个又一个难题，人们希望从他老伴身上找到答案。
同为医生的老伴吴佩煜教授曾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她也说不出秘诀，如果说有秘诀的话，就是吴老一点业余爱好都没有。他所有的业余爱好，就是开刀。
君子不器。吴孟超虽然在手术操作上达到顶级，让他无数优秀学生无法望其项背。但他曾说：“孩子们，这世界上不缺乏专家，不缺乏权威，缺乏的是一个‘人’一个肯把自己给出去的人。当你们帮助别人时，请记得医药是有时穷尽的，唯有不竭的爱能照亮一个受苦的灵魂。”
据吴孟超多位生前学生告诉极目新闻记者，老师吴孟超对患者的关爱也让人为之动容。他正月初一都会到医院看望病患，且总是一进病房就同病人握手（部分乙肝患者具有传染性），有的病人亲吻他的手，他会返回去亲吻病人脸颊。
吴孟超九十多岁还坚持站在无影灯下手术。他一生用自己的爱照亮了受苦的患者，用爱为肝胆外科学生们点亮了明灯。
26日上午，送别吴老的人群中，有曾经的患者、同事、学生、亲属，以及一个个和吴老“似曾相识”的人。人们目送灵车缓缓开出，仍有市民眼含热泪，一路追跑，直到灵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