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张聪
通讯员 孙妮
1969年出生的吕思清,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如今,借由网络,乐迷还能看到8岁的吕思清演奏《云雀》的场景,那是1977年。十年后,18岁的吕思清一鸣惊人,在第三十四届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大赛拿下第一名。
他的成绩,背后有着父亲的努力。一档节目里,吕思清提到父亲曾在台灯下为其抄写琴谱,在那篇《梁祝》琴谱的封面,父亲写道,“望你将它演奏出神话般的传奇。”
如今,小提琴家吕思清也做了父亲,他也是家里两个孩子的“陪练”。4月13日,在琴台音乐厅后台,结束演出的吕思清接受极目新闻专访时提到,其实,当家长了,他也做不到在陪练时“淡定”。
来武汉演奏,感觉真的“复杂”
中国艺术家如此繁忙,是全世界罕见的
楚天都市报(以下简称楚):您是武汉乐迷的老朋友了,这次音乐会恰好迎来剧场重新100%售票,也是一年来武汉最大规模的音乐会,您自己的感受是怎样的?
吕思清(以下简称吕):琴台音乐厅我真的来过很多次,疫情前就来过两次,我记得特别清楚,2019年12月3号来过一次,2020年1月5号来过一次。
包括过去这一年,应该说我的很多行程活动其实都跟武汉有点缘分——疫情之前我来演出,然后我是2020年1月23号飞美国,当时在夏威夷有演出,上飞机前还没有消息,下飞机就说武汉封城了。我在武汉有很多朋友,现在提起当初,大家也都是说,“很艰难。”
今年元旦我也来了武汉一次,在江边有一个时装秀,那时候我就很感慨,因为“封城”的很多画面,我也都从朋友圈从新闻里看到过,结果来了武汉之后,这种车水马龙和喧闹,会让人有很多感触。
今天这场演出我也很惊讶。我很久没有见到这么满的音乐厅了,因为疫情稳定之后,剧场还是有人数限制的,从30%,50%,70%……最近才刚刚可以卖到100%了。可以卖和卖空还是两回事,武汉做到了,其他好多地方还做不到。今天连舞台后面的合唱席全部都坐满了观众,这是我在国家大剧院演出都没看到的。
楚:音乐家天然是敏感的,这一年来内心会有很多不一样的思索吗?
吕:思索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感受是幸运。因为我们在全世界几乎所有同行都没办法现场演出的时候,我们可以演出甚至现在恢复了正常的演出,还异常的繁忙,包括国家大剧院的管弦乐团还可以持续排练……这个在全世界都是不可思议的。
就比如今天,来之前我知道我们票卖得很好,但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观众,我刚还跟经纪人说,我都有点不太适应了(笑)。确实我们真的很幸运,所以我们也很感恩能够有现在这种环境,这是英雄的武汉人民用太多付出换来的结果。
优美的中国小提琴协奏曲一直都有
超越不了《梁祝》?有其时代性原因
楚:今天的演出曲目有于京君老师的《日新》,也有赵季平老师的《第一小提琴协奏曲》,西洋作品只有一首,这个是出于怎样的考虑?
吕:其实我们一直希望一场音乐会既有重头的西洋曲目,也有非常好的、有影响力的中国曲目,但《梁祝》我相信大家听得太多了,我拉得也太多了,我们是希望能够把中国更多优秀的小提琴协奏曲介绍给大家。
这些年也确实有了一些,比如今天赵季平老师的这个《第一小提琴协奏曲》,像陈其刚老师也写了很多很好的小提琴协奏曲,谭盾老师也有《英雄》的多媒体小提琴协奏曲……好的中国作品确实在不断涌现,但比起西洋的作品数量上还是差了特别多。
楚:其实乐迷们也一直在讨论类似问题:新的、好的中国作品确实在不断涌现,但似乎都很难超越《梁祝》的经典性,您作为《梁祝》最知名的演奏者之一,怎么看这个问题?
吕:每个人都有他被大家认为的叫代表作的作品,《梁祝》算是我的“之一”,因为国内观众非常熟悉这个曲子,他们也经常把这个曲子跟我联系在一起。
从演奏的层面上,我是希望去演奏更多更丰富的作品,让大家拥有不同的音乐感受,所以对我来说,中外的经典作品我每年都是要轮流来演奏的。
我个人非常喜欢《梁祝》,这是一部非常好的作品,它的音乐就是深入人心的。当然它诞生的时代、1959年是很特殊的,在当时,相对来说所有人的关注点就容易聚焦在一个事情上,然后国外的作品也没怎么被演奏,大家不像现在有这么丰富多彩的作品去欣赏,容易聚焦,所有人都熟知了这首曲子。
现在我们身处在一个信息时代,信息太丰富了,垃圾信息也太多了,每天光是要去识别这些垃圾信息就要花费很多时间,人们很难专注到一件东西上去,所以现在就很“难”。就包括西洋作曲家其实也面临这样一个问题,它是一个时代性的问题。
楚:疫情改变了很多人欣赏古典乐的习惯,从剧场走向网端,一场音乐会可能会有成千上万的乐迷同事聆听,您觉得这种传播方式会对艺术家形成新的挑战吗?
吕:疫情确实给我们带了很多新的思考,直播的形式我甚至觉得是一种发展趋势,不光是音乐,你看开会也是。
当然,我觉得人还是情感的“动物”,有很多时候大家需要近距离的交融,所以将来的趋势我感觉可能是线上线下相结合——现场的氛围能让人更加专注、用心去聆听感受音乐,线上的体验更多可以被当做休闲聆听的方式。
我当然还是喜欢音乐厅,这个场所能够给我们一种更为集中、英文叫intense,紧张度更高的一种欣赏音乐的感受。
小时候也烦过练琴
当家长了,也做不到那么“淡定”
楚:父亲的陪伴贯穿了您的学琴路,每次在音乐会上看到带孩子来听音乐会的家长,会想到当初吗?
吕:肯定会的,会联想。孩子学琴,家长确实要付出非常多,我现在两个孩子也在学琴,我基本上只要在家就会陪着他们练,很辛苦。我倒不像小时候我父亲老带着我去找各种名师,请他们来帮我听,但小孩得有家长的引领。
孩子学琴这件事情我是鼓励的,它是有好处的。但它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很苦。虽然我们现在都提倡这个“快乐学习法”,做父母的也希望小孩能快乐地学习,但是基本上不可能(笑)。
我小时候其实已经算是非常喜欢小提琴了,但很多时候我也不喜欢练琴的,你想——别的小朋友都在玩,我在这练琴,我当然心里很不平衡,所以这个情绪是很普遍的。
我觉得家长陪伴的过程中就是不要焦虑,比如觉得太辛苦了,孩子不开心,也见不到什么成效。确实,学琴在一开始就不是件开心的事儿,什么是开心的事儿?打电子游戏、出去玩对于小孩才是开心的事。但这个辛苦,它长久累积之后是会给你一个Reword(回报)的,而这种回报让一个人受益终身。
所以坚持很重要,不要觉得孩子拉得不好就放弃,说不定一段时间他就开窍了呢?我见过太多这样的,好多孩子中途学一半停了,到了大学或者上班了,就跟父母说,“当时你为什么没逼着我练?”小孩是不知道的,他们遇到事情肯定愿意寻找容易的途径,这个时候大人的引导作用就得显示出来,有时候需要让孩子去体验一些困难,去克服它。
楚:这么说起来您好像会是一个不焦虑的陪练家长。
吕:(哽住)哎呀,很痛苦,没什么耐心,我觉得我也没什么耐心。家长陪孩子练琴有两种痛苦,一种是家长不知道,所以他不清楚小孩拉得好还是坏,帮不上忙的痛苦;另一种就是我这样,我就特明白,特明白就会特着急——我觉得这儿这么容易你怎么就是拉不好?这个音明明就是低了你怎么听不出来?我就是这种……别人听着觉得我孩子很好,我就觉得不行,着急。
但是我就尽量陪伴吧,不管他将来做不做这个专业,陪着他。有很多孩子不好好练琴可能就是因为家长“无所谓”,让孩子练琴他们在一边玩手机什么的,平时也不带孩子去听听音乐会,孩子就会觉得这不是个重要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