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都市报记者 夏雨
15岁的时候,徐宁砍了6根竹子做鼓架,锯了家里的秤杆、桌角做鼓槌和云板,翻了一整片地求妈妈买回一个书鼓。课外时间,他跑到村口鱼池边吊嗓子,村里人说“这伢神经了,唱不出去的,他能跟张明智一块学吗?不可能……”
但就是在那一年,蔡甸区张湾街禾稼村的徐宁让远在武汉城区的“湖北鼓王”张明智,认识、记住并牵挂上了。
21年后,这位张明智高徒、武汉说唱团演员凭借湖北大鼓《不吃鱼的猫》,摘得2018年第十届中国曲艺牡丹奖表演奖,这是继湖北曲艺演员作品2000年获第一届牡丹奖文学奖以后,时隔十八年再获牡丹奖,并首次实现了湖北省牡丹奖表演奖零的突破。而在今年10月,他入选中国曲艺家协会第三批“牡丹绽放——曲艺英才培育行动”,成为湖北地区首位入选者。
徐宁的原创作品《买药记》讲述老英雄张富清的故事,是湖北唯一一部入选第七届全国道德模范故事汇基层巡演作品,10月底,刚结束巡演长春站的徐宁,赶回武汉参加“湖北大鼓话勤廉”展演活动,彩排间隙,他向楚天都市报记者回忆,自己如何一次又一次拿下别人眼中的“不可能”。如果把徐宁的艺术人生浓缩到一张日历上,便是:今生,宜勇敢、宜坚持、宜乘风破浪。
只知道他名气大,不知道他身在何方
楚天都市报(楚):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登台演出的情景吗?
徐宁(徐):初中的时候,学校为一位烫伤的同学举办募捐晚会,每个班出一个节目。因为我从小听邻居姥姥家放的张明智老师的磁带,会哼湖北大鼓《自作自受》中的一句,便被同学推荐出去。表演前,班主任给我买了盘《乱涨价》的磁带,中午打员工餐给我吃,节省我回家的时间,专心“备战”。演出当晚,我在后台看见台下观众的脑袋此起彼伏,不敢上去,班主任一把把我推了出去。当时没有正规的书鼓,我把两面系了红绸子的腰鼓挂在脖子上,敲一下,唱出“我昨天跟我爱人哎呀打了一架……”那一秒,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我心里踏实了。
楚:从此后,想到将来要从事这一行了?
徐:这次演出后,我被村领导推荐,参加第一届蔡甸区莲花湖杯大奖赛,并获得一等奖。学校的老师、镇里的领导到我家去,跟我爸爸妈妈说“你的孩子可以搞这一行,可以找张明智去学。”但是,我们细想张明智那个时候在哪呢?他对我们来说是神一样的人物,我们只知道他名气大,可连他住在武汉还是北京,或者国外,所有的个人信息一概不知。
后来爸爸就先带着我去拜访蔡甸专唱红白喜事的民间艺人俞善木老师。他本行摆地摊,所以我在周末休息的时候,白天就跟他出地摊,晚上就跟他一起出活,学打鼓、打板。我受益最大的是,不管红白喜事多大规模,我只管不停地唱,学会不怯场。
一段时间之后,我们无意中打听到,张明智的师爷的女儿,是我家族的一位姥姥,通过她的介绍,父母带着我去汉口找到了张明智,那一年,我15岁。我在他面前唱了他的成名作《亲生儿子闹洞房》,当天我感冒了,十分紧张,他不是很满意,匆匆让我回去再练练。
任何困难都阻挡不了,我一定要把它办成
楚:这一次相当于“面试”失败了,接下来怎么办呢?
徐:当时所有人都觉得拜师这事黄了!但我自己没有放弃。我砍了6根竹子做鼓架,锯了家里的秤杆做鼓槌,锯了奶奶的老红木桌子角,请木工刨成云板。可鼓怎么办?妈妈为了让我放弃,说:“你把家里的地全部翻完,我就给你买一个鼓。”我翻了一天地,手上打起血泡,妈妈“服”了我,托人在汉口给我买回鼓。
那时,感觉任何困难都阻挡不了,我一定要把它办成。半年后,我一个人去汉口,找到师父,师父也一愣。我把《酒鬼》唱给他听,这次跟上一次就不一样了,他非常高兴,给我普及了一些湖北大鼓的知识、唱腔。
聊完大概到了午夜,我师傅问我有没有地方住,让我住在他那,我不好意思,说“汉口有亲戚,到他家去住”。其实,我汉口没有亲戚,当时是冬天,特别冷,我一个人从六渡桥走到了汉正街长途汽车站,在塑料凳上半睡不睡地熬到凌晨4点,坐第一班车回到蔡甸。
回家后,我倒头睡到了中午12点,醒来一看钟,吓得赶紧背起书包往外跑,妈妈问我去干嘛?我说去上学,我妈说上什么学,今天星期天。那个周末,整个人是高兴的,也是懵的。
楚:那个时候起,和师父就有了来往?
徐:从师父那走的时候,他送了我一盘磁带《奇缘记》,我按照他说的,跟着磁带练打鼓。为了不吵到村里的人,我光着上身,躲在家里草房里练习,夏天,里面很热,但静音。他还跟我说,下半年要到我们那去做签售会,让我去现场,就这样有来往了。到初三快毕业时,师父也替我报考武汉市艺术学校操了不少心,后来每周四到武汉说唱团听师父的专业课,从艺校毕业后,便进武汉说唱团工作至今。
为湖北大鼓生,为湖北大鼓奋斗一辈子
楚:走进专业的门,而后有退缩的时候吗?
徐:我进武汉说唱团的头两三年,没什么登台机会,前有老一辈艺术家在,我只能够捡捡道具、打打光,我想我可能真的熬不到头了。但后来有老师激励我,我很认同他说的话,他说:“这也是你成长的一个部分,你必须要经过这样,你的师父当初也是这个样子,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地一出来就在聚光灯下。”
楚:还好你没有放弃,在全国获奖颇丰,印象比较深刻的奖是什么?
徐:我曾经参加过一个比赛,在赛前得知有内幕:一等奖已经内定。我师父对我说:“你顶多就是二等奖,当然你如果感动了所有的评委,也许能够翻翻盘。”
那一次我憋着一股气,真的把所有的评委都唱感动了,师父凌晨1点多钟给我打电话,告知我的成绩位列全场第一,组委会额外增设了一等奖名额。之后我就更加有信心,我要坚持走,这条路再苦我也走。
从区到市到省再到全国,2016年是我其中一个转折点,我带着自己的原创作品《都是唱歌惹的祸》到河南参加马街书会,表演完后,我和我的乐队开车去少林寺游玩,没想到在中途,接到中国曲艺家协会的电话,紧急通知我的节目被选上参加汇报演出,当天晚上必须赶回来。但是我们的乐器已被一位同事带回武汉,中国曲协的人帮我们借来山西长子鼓书的乐器,但他们的调是升C,比我们的调高,弹扬琴的老师说他可以弹,我说你能弹我就能唱,就这样,我们用别人的服装、别人的琴,走入了中国曲协领导的视线。当年下半年,我受到中国曲协邀请,参加中南6省曲艺展演,9月份,又作为唯一一个湖北的曲艺节目,参加“说唱中国梦,喜迎十九大”全国优秀曲艺节目展演。
楚:在你看来,如何在全国推广湖北大鼓,让更多人知道它,接受它,而它之于你是什么样的存在?
徐:向全国推广湖北大鼓,首要是有好的作品,我们在创作时应该去观察生活,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使作品具有生活的代表性,然后再赋予高于生活的艺术创作。再则,要唱出有湖北地域特色的腔调。我这次去全国各地巡演,观众觉得这个话好俏皮,“武汉黄陂话,湖北大鼓,原来这个唱腔是这么好听,语言又这么诙谐幽默。”还有,我们年轻的演员,要经常参加全国包括中国曲协、中国文联组织的展演和比赛,多去推出好作品。
至于湖北大鼓对于我,最开始的时候它是我养家糊口的工作,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成为我生命当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我曾说过为湖北大鼓生,为湖北大鼓死,为湖北大鼓奋斗一辈子。
我的师父在我这个年龄的时候,他说自己除了吃饭睡觉以外,想到的都是湖北大鼓,每天琢磨写什么样的好节目,怎么去演唱,到我这儿来的时候,他是这样教育我,我也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