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林洪

太宗问苏易简曰：“食品称珍，何者为最？”

对曰：“食无定味，适口者珍。臣心知齑汁美。”

太宗笑问其故。

曰：“臣，一夕酷寒，拥炉烧酒，痛饮大醉，拥以重衾。忽醒，渴甚。乘月中庭，见残雪中覆有齑盎，不暇呼童，掬雪盥手，满饮数缶。臣此时自谓：上界仙厨，鸾脯凤脂，殆恐不及。屡欲作《冰壶先生传》记其事，未暇也。”

太宗笑而然之。

后有问其方者，仆答曰：用清面菜汤，浸以菜，止醉渴一味耳。或不然，请问之“冰壶先生”。

01

这里的太宗，是指北宋王朝第二位皇帝，宋太宗赵光义。苏易简是他手下的大臣。

君臣二人，有一段佳话：苏易简22岁时考进士，一挥而就，洋洋洒洒写了三千言；宋太宗亲自主持复试，看到苏易简的答卷，大加赞赏说：“这种人才，真是千年一遇！”于是，把他钦定为第一名。

如此青年才俊，宋太宗自然青眼相看。

君臣工作之余，宋太宗会时常找他扯一下白，比如“小苏啊，最近家里情况怎么样啊？”“小苏啊，找女朋友了吧？”“小苏啊，你是坐车上班，还是开车上班呀？”都是些没有意义的客套话，苏易简没心情搭理他。

02

这天，宋太宗又来找苏易简扯白。

宋太宗说：“小苏啊，我考考你，天下珍馐美味那么多，哪一种最好吃？”

苏易简一听，嘿，领导换话题了，有进步！这说到美食，他倒是有些心得。

宋太宗一句话，终于把苏易简的话匣子打开了。

苏易简回答说：“这美食啊，味道没有什么固定的标准，吃到嘴里感觉很爽，那就是最好的。我心里面觉得，齑汁味道最棒了。”

齑，切碎的菜。齑汁是个啥东西？肯定不是青菜汁，古时候没有榨汁机，全靠锤，把菜锤得稀巴烂，又不是小孩子办家家游戏，没有这样做菜的。我们农村，以前坛坛罐罐很多，常用来做榨菜，比如把萝卜或是大兜菜切碎，装进坛子里腌起来。腌久了就会生成酸水，特别是腌萝卜，酸水很多。若是哪人肚子疼，拉稀，或者消化不良肚子胀气，把酸萝卜水喝一碗，很快见效。缺医少药的年代，家家户户都有一罐酸菜坛子，酸水成了日常救急的良药。

苏易简说的齑汁，十有八九就是榨菜的酸水。

酸水怎么会是最好的美味呢？

03

宋太宗笑着说：“你扯吧，你给我讲个道道出来。”

苏易简答道：“有一个晚上，天气冷的要死，我就抱着个火炉烧酒喝。喝得真是痛快啊，结果喝得大醉！然后，我抱着一床厚棉被睡着了。睡着睡着忽然就醒了过来，嘴巴干的不得了，起来走到院子里。院子里月亮照着，亮堂堂的，我看见了一个坛子，上面有雪还没融化。我懒得喊书童帮忙，就抓了一把雪搓一搓，算是洗了手，然后捧起坛子里的水，喝了好几大口。我这时心里想啊，天上神仙做的菜，什么龙肉海参，都比不上这几口水美味。我后来几次想把这事儿写一写，标题都想好了，就叫《冰壶先生传》，却一直还没有空写。”

苏易简说得宋太宗把舌头舔了又舔，恨不得立马尝一口。还真别说，宋太宗在皇宫里，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什么美酒没品过？但榨菜的酸水，他百分之百没喝过。

04

后来有人就问苏易简：你那晚喝的是个啥饮料，怎么做的呢？

估计是宋太宗自己不好意思问，怕在手下面前显得自己见识短，于是派了个人转弯抹角地打听。

苏易简卖了个关子，人家问东他答西：“醉酒后嘴巴干，我跟你讲个方子，你把菜叶子丢到面汤里，煮一煮再喝汤，很管用哦。你要不相信我，就自己去问‘冰壶先生’吧。”

没想到小苏这小子，竟然还掖着藏着呐！那么好喝的东西，你自己一个人偷偷地喝，朕非要品尝一下不可！

说不准某个下雪的晚上，宋太宗真的微服出行，偷偷溜出了皇宫……

结果，当天夜里，一个农夫听到他家院子里悉悉索索的声响，悄悄地出来一看，只见一个人蹑手蹑脚，掀开了猪圈旁边一口大缸的木盖子，瑟瑟发抖地拿着旁边的木瓢，从大缸里舀起一瓢水，咕嘟咕嘟津津有味地喝了起来。

农夫想：我家的猪馊水，这小偷咋喝得这开心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回床上睡觉去了。

编辑｜姚元权  罗毅

美术｜徐   俊

编发｜欧阳蔚

出品｜特别关注编辑部